你又懂陈原中途夭折,破坏了多少人的计划,乱了多少局,打破了多少平衡!
“怎么,提都不让提啊?”不知深浅的沈子鱼抬起头来,惊愕地看住宋瀚林。
宋瀚林直觉这人毛病是惯的,是平常太给他面子了。尊重你你是个画家,是统战对象,不尊重你,你是谁啊?
官场中人最不可忍受的,就是那些搞不清自己是谁的人。比如眼前这位沈子鱼,拿着别人的尊重当资本,靠别人赏的脸来打别人的脸。这便是典型的臭知识分子性格。
宋瀚林觉得有必要借机给他上一堂课,免得以后他再乱添麻烦乱找事。
“你口口声声说他们强拆,证据呢,仅凭听来的几句话,就到我这儿告状。这不是画画,这里要的不是天马行空,不是凭想象定夺一切!”
按说宋瀚林一发火,沈子鱼就该知道问题出在了哪。而且人家宋瀚林已经把火讲得很明白,证据,凡事都得霁证据,道听途说不可信,捕风捉影更不可取。
可沈子鱼偏不明白,不但不明白,他反而还有理了,以一种指导性的口吻说:“想要证据还不简单,派人去查啊,查一查不就啥也明了?”
听听,这叫人话吗?查,你以为查一个人那么随便,查一件事那么容易?如果真有这么随便这么容易,这官当起来就滋润多了。
宋瀚林有些绝望地道:“老沈啊,让我说你什么好呢,这样吧,这事咱不讨论,以后要是想讨论艺术,想让我欣赏画,就找个我闲下来的时间,咱另找地方,这是办公室,我有一堆的事等着呢。”
沈子鱼没想到宋瀚林会拿工作忙来驱赶他,但他比女儿沈丹有风度,优雅地看了一眼宋瀚林,起身:“好吧,既然书记不想听,我也就不说什么了,总之呢,那街要是撤了,不答应!”
说完,也学他女儿那样,很有范儿地转身走了。
宋瀚林气得直发笑。半天,背后送了他两个字:愚腐!
听了父亲的话,沈丹的气更大。好啊,他们嘴上说为民办事,为民做主,真要让他们做一回主,一个个却摆起官架子,不拿别人当人看。
你不仁休怪我不义。沈丹可不是那种息事宁人的人。她就喜欢捣弄事,她可不怕什么,而且她相信,有些事所以没人管没人制止,是闹的不大。闹到一定程度,不信没人出面。
于是乎,沈丹就联系她那些死党,让死党们再发动些人,计划到省城海天广州去拉横幅。
沈丹做这个,太在行了,而且号召力极强。她旗下真有一帮风风火火无所畏惧的人呢。
就在沈丹把队伍召集齐,商量好对策,往海天广场去时,一辆车子突地在她前面停下,车上跳下两个男人,就问了一声:“你是画家么?”还没等沈丹说是,两人一齐用力,夹住沈丹胳膊,将沈丹夹上了车。
苏芩赶到广场时,广场上并没有聚集闹事的人群,更不见什么横幅。感觉事情蹊跷,打电话询问,才得知沈丹他们的活动被制止,队伍被强行解散。沈丹被一辆警车带走。
苏芩以为这下太平了,打电话给方亚,说这事到此为止,等她回去,再细问邓一川到底怎么回事。
可到了晚上,大约十点钟,苏芩突然接到电话,说沈丹逃跑了。她被拉上车,警察也没怎么难为她,只是把她身上带的那些资料包括手机中照片,该没收的没收,该删除的删除。然后拉到一家酒店。几个警察就住在那家酒店,本来是想住一晚,第二天一早再回吉东。可谁知警察们去吃宵夜的空,这家伙居然躲开看护人员的视线,跑出了酒店。
上面大约也是怕沈丹逃出去又会惹出什么事,再者怕还有什么资料没收缴清,于是连夜将省城的几位吉东领导召集在一起,让他们发动大家,全力寻找沈丹。
这中间苏芩才知道,跟警察一同到省里来带沈丹的,还有地产商熊百发,吕四海自己没来,但他派了两个副总。
怪不得呢。苏芩心里想着,同时也意识到,沈丹捅到谁的痛处了。她担心这事会给邓一川惹来麻烦,这才让方亚急着找到邓一川,一是搞清楚沈丹这次去省城找普天成,到底是不是邓一川的主意。如果是,苏芩可就不能再对邓一川抱什么希望了。
苏芩有苏芩的想法。她虽然只是一名纪委副书记,但也在权力场游走多年,知道官场有什么规矩,更知道怎么去判断一个人。她认为目前这种现实,对邓一川来说真是一次考验。邓一川要是能经受住这次考验,能闯过去,而且不叫屈不叫冤,不再给任何人凭添负担或压力,他的未来还是很辽阔的。
但如果他连这点抗压能力都没,或者使用其他手段企图让自己少受点挫折,那他还是想法太简单了。
好的是,方亚当晚回过电话,一再保证,邓一川绝不知道沈丹去了哪,沈丹在省城的一切所为,都跟邓一川无关。
苏芩这才放下揪着的心,感觉自己还是没看错人。
沈丹刚走,普天成立刻就发起了火。
“你们怎么干工作的,什么人也往这里带,还有点责任心没?”
秘书曹小安吓得,脸色都白了。虽然沈丹不是他带进来的,是办公厅主任带进来的,但普天成这话,已经是在警告他了。
每个人都不容易,天下秘书绝没有好当的。
冲曹小安发火还不过瘾,普天成抓起电话就打到吉东这面。接电话的正好是吉东市政府办公室主任晋平原。
“邓一川到底怎么回事,有问题就继续调查,没问题,该上班让他上班,不要整天制造事端行不行?”
晋平原一听省里首长发了火,忙着解释,说邓一川的工作问题正在落实,初步定的是去博物馆,现在就差正式调动手续。
“办手续有那么难,让人跑我办公室兴师问罪,我这个省委秘书长,是为你们擦屁股的吗?”
这话着实惊着了晋平原,要知道,冲他发火的可是省委常委啊。晋平原并不知道是沈丹去了省城,以为是邓一川找到普天成那儿去了,吓得脸色发白,浑身竟然抖索起来。
等搞清楚跑省城的是沈丹,晋平原越发火了。
晋平原对沈丹是相当反感的,他看沈丹哪儿也不舒服。一个女人,既不好好经营自己的家庭,又不好好维护自己的形象。说是政府机关工作人员吧,整天不上班,吊尔郎当,你还不能说她。说是画家吧,又整天不务正业,大把大把的时间用来惹事是非。
晋平原是个老传统,自己做事一丝不苟,对工作更是兢兢业业。错过原则的话,半句也不敢说,违背原则的事,更是半件也不去做。他也希望下面的人都跟他一样,规规矩矩,本本分分。搞业务的就专心搞业务,上班的就兢兢业业把自己的班上好。
他最反感的就是那些自以为是,整天冲别人指手画脚,四处惹事的人。
他曾不止一次说,像沈丹这种女人,早就该清出体制,让她想干嘛干嘛去。还单位职工呢,连街边大妈的觉悟都没有。
他不止一次警告邓一川,少跟沈丹来往,邓一川非但听不进去,反而越发跟沈丹打得热火。
晋平原对邓一川,真是又惋惜又痛心,再这样下去,邓一川真是没救了。
但这些话他不能跟普天成讲。甭看晋平原在吉东,只是一个政府办主任,算不了什么高级别官员,在吉东,好像也没他的话语权。但是由于长期在办公室这种机构,时时刻刻跟领导服务,跟各色人打交道,掌握的信息,就比别人多了许多。尤其一些别人无法知晓的机密,包括领导们很私密的事,他都有机会知道。
他的优点是,知道了当不知道,在单位就一任劳任怨的老黄牛,从不参与任何斗争,也不跟任何人闹矛盾,更不会加入到哪一派中去。他对谁交付的工作,都坚持一视同仁的态度,不管市长副市长还是市委那边的各常委,在他看来,都是他的上级,都有权指挥他。他呢,也乐于为他们服务。
所以在吉东,他是出了名的老好人,大家谈到他,都说老吉那人,没说的,实在,能吃苦,事情交待给他,放心。
有了这样的评价,他的人缘,就格外的好。闲下时,大家也都愿意拉他掏掏心窝子。结果,不爱窥探领导隐私,不爱打听领导私密的吉平原,几年下来,竟然知道的事情最多!
好在他把这些事都烂在了肚子里。从没有哪个人,能从老吉嘴里听到一句是非话,更不会从他这里听到半句“新闻”。
吉东领导层,都拿他当“吉放心”。
老吉本人呢,也始终把自己装扮成一根木头。可这根木头在普天成这里,一点也不敢木。他太是清楚普天成打这个电话的意思了,这也是邓一川被调查后,他主动将邓一川工作之事揽在肩上的原因。
因为吉平原知道,在省城,所有的领导中,最最关心邓一川的,就是普天成!
尽管普天成多连一个电话也不打,即或打了,也不会直截了当问出来,但吉平原清楚,普天成越是不过问的事,在他心里就越重,你就越要想方设法办好,办稳妥。
可他没把邓一川的事办稳妥。他是坚决不同意将邓一川下派到博物馆的,甚至离开政府大院的想法都没有。他给相关部门提出的建议是,要么让邓一川到他手下,搞点政策研究啥的,或者给领导们服服务跑跑腿,毕竟这方面邓一川熟悉。如果留在办公室真有什么不妥,就暂时先到大院哪个部门过度一下。总之一个原则,就是不出政府大院,不离开领导的视线。
市长许怀远倒是同意他这个想法,许怀远说,不行就让邓一川去编《吉东政情》,这是市政府政研室办的一份杂志,主要就是帮领导调研下情,提出对策。跟市委政研室办的《吉东决策》差不多。
但此事反映上去,书记田中和轻轻摇了下头,说这样一个有问题的秘书继续留在政府大院,下面怎么看?万一哪天再扯出什么来,抑或再被调查,我们不是自己给自己难堪吗?
有了田中和这句话,组织部门真就不敢将邓一川留在大院里了。可围绕着大院外去哪个具体单位,组织部门也多次征求意见,但不管啥意见,最终还得汇报到田中和那里去,结果,组织部门定了博物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