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内的视线一转,骆瑭将摄像头调整到了后置摄像,“砰”得一声,一朵烟花在漆黑的夜空炸裂开来。
韦如夏从没有看过这么大的烟花,她“哇”了一声,感慨道:“真漂亮。”
这场烟花像是一场烟花秀,烟花络绎不绝地在天空炸开,像流星一样滑落,映红了半边天。
看着烟花,韦如夏忘了数学题里的烦恼,她趴在桌子上,抬眼看着屏幕里的烟花,叫了一声。
“骆瑭。”
视频里传来了骆瑭的声音,轻而干净。
“嗯。”
韦如夏一笑,她以为骆瑭将手机放在窗台上,然后不理她了呢。
“我看不到你了。”
韦如夏话音一落,摄像头反转,少年清俊的脸再次出现在了屏幕前。两人视线相对,距离很近,仿佛真的只隔了这一层薄薄的屏幕,打碎了以后就能碰触到对方的脸。
“我看不到烟花了。”韦如夏眼角一弯,和骆瑭说道。
屏幕内的镜像又是一转,“砰”得一声,又是一束烟花炸裂开来。
韦如夏笑得眯了眯眼。
母亲的事情一忙完,韦子善就投入了工作之中,母亲生病期间他就耽搁下的演出,现在要马上补回来。
家里又只剩下了她自己,韦如夏吃过晚饭后就回了书房学习。昨天和骆瑭视频把作业往前补了补,她不好耽搁骆瑭太多和家人相聚的时间,所以准备只有晚上才打扰她。
韦如夏刚上二楼,门口就传来了按门铃的声音,门铃声清脆而有规律,韦如夏疑惑了一下,下楼去开门。
门一开,看到门口站着的骆瑭,韦如夏“啊”了一声,睁大了双眼。
骆瑭穿了一件黑色的大衣,仍然系着那条黑白灰相间的格子围巾,他白净的脸露在外面,浓密的睫毛下,一双眼睛黑亮。
“我带你去个地方。”骆瑭看着韦如夏说,“穿得暖和些,天有点冷。”
韦如夏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她随手从门口的衣架上拿了一件浅棕色的大衣,换好鞋后就跟着骆瑭出了门。
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车子,车子里面是上次送骆瑭去伊镇的那个叔叔。韦如夏跟着骆瑭上了车,疑惑道:“去哪儿啊?”
“去后山。”骆瑭说。
距离洛夫公寓最近的郊区就是后山,说是山,其实只是个小丘陵,站在山上能看到安城的夜景。
这里也是别墅区,很少有人上来,车子开上来后,韦如夏下车,看着骆瑭将车上的东西搬了下来。
山上没有光,韦如夏打开手机手电筒,看清楚了骆瑭搬下来的东西。
是烟花。
韦如夏想起了昨天晚上。
骆瑭拿了李叔递过来的火柴,他抬眼看着韦如夏,安排道:“你往后站一下。”
知道骆瑭要干什么,韦如夏一笑,笑着应了一声,往后一站。骆瑭将烟花点燃,芯子呲呲作响,不一会儿“砰”得一声,第一朵烟花在天空炸裂开来。
“哇。”没有屏幕的阻隔,实景观看烟花更是好看。
韦如夏并不是没有看过烟花,但她觉得今晚的烟花比她以往见过的都要好看的多。火花在天空炸开,照亮了身边骆瑭的脸。
韦如夏一笑,问道:“你回来就是带我放烟花吗?”
她出门只穿了一件大衣,头发披在耳边,盖不住她修长漂亮的脖子。烟花炸裂,照亮了少女白皙的脸颊,她唇角带着笑,浅棕色的眼睛明亮又好看。
“嗯。”骆瑭将脖子上的围巾摘了下来,他从韦如夏的头上方,将她的头发和脖子都给围住了。
薄荷味道的围巾上还有少年的体温,透过皮肤源源不断地传递到她的体内,她抬眼看着少年,和少年身后炸裂的烟花,听他说道。
“现在我和烟花,你都能看到了。”
骆瑭没有走,他一直陪着韦如夏给奶奶发完丧。发完丧已经是下午了,韦子善安排着帮忙的人和亲戚们吃过午饭,家里的人就都散了。
小小的院子变得孤寂冷清,韦子善累倒在了床上。
韦如夏睡不着,她和骆瑭一起去了菜园子边的小溪那里。南方比北方还是暖和,一年中最冷的时候,结冰也结不厚,把脚放上去,轻轻一用力就碎了。冰面很清,能看到冰面下潺潺的溪流。
骆瑭搬了块石头,韦如夏坐在上面,手上拿了一枝柳条,一点一点地扫过冰面。她眼睛哭得红肿,嗓子也有点哑,单手托着腮,嘴里哼着歌儿。歌被她唱得格外不连贯,像是在念出来的。
“想把我唱给你听,趁现在年少如花,花儿静静的开吧,装点你的岁月我的枝丫”
这首歌骆瑭也听过,国庆节开学后,韦如夏做题做得比较顺畅的时候就会哼哼两句。但那时候哼得比现在要欢快得多,韦如夏说这首歌是她为了奶奶学的。
韦如夏哼了一会儿,将柳条收了回来,她像是重新调整好了自己一般,又变回了那个穿着铠甲的韦如夏。
“谢谢你骆瑭,我本以为世界上就剩下我自己了,谢谢你过来陪我。”
她这句话语气十分平静,想和往常一样挤个笑容出来,但却没挤出来。骆瑭看着她的眼睛,抿唇道:“我不会让世界只剩下你自己。”
女孩刚刚恢复的眼眶复而一红,她收回视线,柳条一下又一下得打着冰面,抬头望着正午的太阳,她睫毛很长很密,睫毛下浅棕色的眼睛被阳光照得透亮,她眼睛微眯,看了看不远处的男人,那是陪着骆瑭过来的司机。
“那个叔叔已经等你很久了。”
意会到她的意思,骆瑭望着韦如夏,问道:“你想让我走吗?”
这个问题问得直击心灵,其实她确实不想让骆瑭走,她不是一个在悲伤的时候喜欢被别人陪着的人,但骆瑭不是别人。
骆瑭可以陪她的时间很长,不一定非要今天。
今天是她奶奶发丧的日子,也是正月初一,新年的第一天,家人团聚庆贺的日子,他不应该在这里陪着她。
韦如夏没有正面回答,她将手里的柳条折掉一小截,说:“我有点累,而且我要回去看看我爸。”
骆瑭尊重韦如夏的想法,他跟着李叔回了家。车子在镇子正路的拐角处消失,韦如夏好久才收回目光,转身回了奶奶家。
韦如夏回家时脚步很轻,木栅栏门的开合也没有往日的吱呀声。韦如夏进了客厅,准备去自己的房间睡一会儿,路过奶奶的卧室,她停下了脚步。
里面有很轻很轻的哭声,是父亲在哭。
从带着奶奶回来,到将奶奶埋葬,韦子善都没有哭。奶奶以前说她性子刚强得像父亲,他们确实像,但他们不刚强。
韦如夏后背贴着墙站在卧室门口,她想起了母亲去世的时候,她也像父亲这样的哭着。但他比她要可怜,他爸爸妈妈都去世了。她还有爸爸,尽管他不愿意认她。
她想起了昨晚和奶奶守岁时在梦里听到的话,她要照顾好自己,照顾好爸爸。
韦如夏躺在床上混混沌沌的,她是被厨房碗碟的破碎声弄醒的。睁眼看着漆黑的房顶,嗓子干痛,她揉了揉红肿的眼睛起床出了门。
厨房里,韦子善正蹲在地上,一块一块地捡着地上的碎瓷片,厨台上放着几样还没择好的青菜。
厨房门口闪过一个黑影,韦子善抬头看了一眼,韦如夏站在门口,正看着他。
他们两人都脱掉了丧服,只有袖口被丧葬婆婆缝了一块白色的布条。父女俩对视一眼,韦子善从地上站起来,说:“饿了么?饭一会儿就做好了。”
他高估了自己曾经被奶奶吐槽过的做饭能力,待看着他将青菜直接倒入锅中的时候,韦如夏从门口走进来,站在灶台前说道:“我来吧。”
父女俩第一次靠这么近,韦子善一米八三,韦如夏一米七。她体型像他,很瘦很长很单薄,稚嫩的脸上还有未褪去的婴儿肥,尽管眉眼英气,但仍然是个孩子。
母亲平日没少和他说过韦如夏做了些什么,他不怎么听,但好歹能留下一两句。她当时跟他说过,韦如夏为了他买了一本本帮菜菜谱学习本帮菜。
韦子善眉眼微动,他起身让开,说了一声:“好,小心点。”
之后韦子善也没有离开厨房,父女俩就在这个狭小的充满了他们共同思念的人的回忆的地方,沉默地待了一个小时。
韦如夏做好了饭,两人去了客厅。韦如夏递了筷子给韦子善,他夹了一筷子吃进嘴里,咀嚼了两下。
“不好吃吗?”韦如夏看着他没有继续动筷子,问了一句。
韦子善抬眼看着她,又夹了一筷子吃掉后,低头说了一声“好吃”
每个人做饭都有每个人不同的味道,韦如夏做的菜味道很乱,但那么乱的味道里,夹了一丝母亲做的菜里的味道。
吃过饭后,父女两人将餐桌收拾了,两人分工合作,将餐盘洗干净,一起出了厨房。
韦如夏擦着手上的水,想回自己房间,身后韦子善叫住了她,韦如夏回头,韦子善神色平静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