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辰好一会儿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两人谁也没有挪开目光,盯着对方。
直到梁辰突然动了。
他解开自己的安全带,宽大挺拔的身体整个挤了过去,手臂伸长,拽过唐朵那边的安全带,绕过她的腰身,“咔”的一声扣上。
唐朵的身体纹丝不动,只是眨了下眼,鼻子里又钻进他身上的沐浴乳的味道,还有头上的淡淡香气。
等梁辰要摆正身体时,她出其不意的抬手抓了一把,这才发现原来他的头发比想象中的软,只是发梢有点扎,戳着手心痒痒的,一定是刚理过发。
这一抓,头发就乱了。
梁辰坐定后,神情有点诧异,被抓过的地方还翘起一撮。
昏暗中,唐朵的轻笑声尤其突兀:“你头发乱了。”
梁辰盯了她一眼,抬手将头发顺好,一声没吭,但他显然有点不高兴,车内气压也因此低沉。
引擎发动,车子驶出小路。
唐朵开始明知故问:“生气啦?”
车前亮着两束光,那光线映进车里,晃过梁辰绷紧的下巴,那线条棱角分明,一直顺延到肌理分明的脖颈,喉结悬在中间,好像还在不爽。
静了片刻,梁辰动了动唇,那喉结也跟着动了动。
“你刚才打乱了我的节奏。”
唐朵差点笑出声,努力忍住:“哦,对不起。”
她知道,阿斯伯格人群很多都有严重强迫症,喜欢有规律有节奏的事物,而且自己的流程不喜欢被人打断。
但唐朵本来就要明知故犯,所谓的歉意也不走心,自然也不好意思告诉梁辰,她就像是孤独了半生的野猫,突然发现了新奇好玩的玩具,还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好奇心咕噜咕噜的往外冒泡泡,怎么能忍住不手欠啊!
最主要的是,这个送上门来的同伴,才用他科学的大脑分析过,他们之间绝对没有性吸引,那就是说——无论她对他怎么聊骚、撩闲,解放天性,他都不会想歪,都是安全的。
呵,既然这么单纯,那她就不客气了!
唐朵煞有其事的“哎呀”一声,说:“要是我又忍不住怎么办,我这人随性惯了,咱们又是搭档,你看这……”
……
唐朵一开口,梁辰就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就好比从前有一只家猫,他喜欢安静,晒太阳,睡懒觉,优雅淡定从容地过完一生,却在有一天发现,主人又带回来一只野猫,给他作伴。
这本来是件好事,可是当作伴变成了骚扰呢?
家猫很快发现,新来的野猫者不仅喜欢打架,上蹿下跳,能吃能玩,猫生追求更是靠爪子打天下,特长还是偷袭……
梁辰再一次感觉到,他遇到了回国以来最重大的问题。
而且这个问题比任何科学或是艺术学上的难题都要巨大,因为科学有规律,艺术也有章法,这个“问题”本尊却超越了科学和艺术学加起来的分量……
没有规律可循,没有章法可依。
但梁辰知道,任何问题都能被解决,连战争都有停止的一天。
首先,他得先依从这个“问题”本尊的规则,搞清规律,摸清章法。
梁辰飞快的在脑海里找出一套方案。
他说:“如果你以后还想动手,你可以先告诉我。”
唐朵有点诧异,她还以为梁辰想了这么久,是在生闷气,或是已经打定主意不理她,没想到竟然是在思考?
她问:“哦,我告诉你了,你就让我动你?”
这是挑衅的语气,但梁辰完全没听出来。
“嗯,在短暂的时间里,我会命令自己允许。”
噗嗤……
唐朵在心里满地打滚。
“那我该怎么告诉你呢?比如,我想摸你的头发,我就直接说么?嗯……可我不太喜欢这种方式,怎么办?”
梁辰并没有被难倒,他很快提出第一个方案:“你可以给个提示,比如你可以说,‘我要犯规了’。”
唐朵果断拒绝:“不要。”
梁辰一顿:“你也可以说‘对不起,我忍不住’了。”
唐朵:“我不认为这是错事,为什么要道歉。”
梁辰指出客观事实:“你刚才弄乱我的头发,就跟我说了那三个字。”
唐朵“哦”了一声:“我口误,你幻听,两个选项你二选一。”
梁辰:“……”
……
又是一阵沉默。
梁辰的所有方案都被推翻了,他面临的“问题”无比巨大。
他陷入了严峻的考验。
这回,打破沉默的是唐朵:“还记得我上次说,如果我瞪你,就是你得罪我了,如果我高兴,就是你取悦我了?”
梁辰:“嗯。”
唐朵:“好,我现在再多加一条——如果我想动你,打乱你的节奏,欠招儿,忍不住,没事找事,我就喊个口号。”
梁辰静了一秒,正在思考以上那几条“如果”是怎么被唐朵归类到一起的,他的嘴就比大脑快了一步,问:“什么口号?”
唐朵故作停顿,故作沉吟,隔了好一会儿才说:“那我就叫你一声——‘梁先生’。”
她的语气阴阳怪调,梁辰依然没听出来,只有某人自娱自乐。
梁辰眉头微蹙:“‘先生’是对男士的尊称,表示礼貌和尊重,可你刚才的行为,并不能归纳在这个范畴。”
唐朵瞅着他,慢悠悠的:“哦,要么叫‘梁先生’,要么我直接动手,两个选项你二选一。”
梁辰:“……”
这个女人,竟然连字典上的解释都推翻了
梁辰再次肯定,他遇到了回国后最大的难题,其艰难程度甚至超越了他前几天才读过的《高难度谈话》、《待人技巧》和《五分钟和陌生人成为朋友》几本书的概括范围。
如能攻壳,将来写成报告论文,恐怕可以带回美国参加诺贝尔和|平奖了。
……
但在今晚,他决定先通读一遍《沟通的艺术》。
最初只是一阵一阵的闷痛,她没理会,接着睡。
后来就变成了钝痛,直接把她疼醒了。
靠,大姨妈……
……
唐朵的大姨妈是一位牛逼的“大人物”,每次来都会搞得声势浩大。唐朵青春期那会儿疼的最厉害的一次,直接晕倒在班里,从那以后,她就有吃止疼药的习惯。
唐朵就以往经验分析,这一次恐怕也不好伺候,所以在疼醒之后,就虚弱的爬下床,从箱子里翻找止疼药。
可她的东西都没有收拾出来,箱子又太多,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再说她连腰都快直不起来了,还不如下楼买来得快。
但下楼唐朵来说,也是个大工程。
等她换好外出的衣服,喝了口热水,打开门出去的时候,已经是二十分钟以后的事了。
刚刚早上八点。
唐朵下楼梯的速度可谓龟速,几乎是黏在扶手上往楼下蹭,如履薄冰。
这种老式住宅楼只有五层高,没有电梯,唐朵一路冷汗涔涔的走到二楼,刚好从一户人家里出来一位高龄老人。
那老人拄着拐杖,另一手扶着扶手。
老人看看唐朵,唐朵也看看老人,两人互相让了一下。
最后,还是唐朵走在前面。
两人相隔了两节楼梯,速度几乎一致。
买早餐回来的梁辰,迈着一双大长腿,大气也不喘一个的一跨就是两节楼梯,上到二楼就刚好见到这一幕。
梁辰的眼神有些微妙。
唐朵疼的皱着眉,不太乐意的抬起眼皮,扫了他一下,没吭声,又慢吞吞的越过他往下蹭。
梁辰一时也不知道自己该搀扶谁。
那位高龄老人倒是先一步说:“不用,不用扶。”
梁辰沉默了两秒,又转身上楼。
没几分钟,人又下来了,没几步就追上了刚蹭出单元门口的唐朵。
老人已经坐在旁边的石台上晒太阳了,唐朵就瘫在旁边,捂着肚子,脸色煞白。
梁辰走上前,一把握住唐朵的手臂:“你怎么样,我送你去医院。”
唐朵连摇头的力气都没了,吐出几个字也倒不上气。
梁辰只好蹲下,把耳朵凑到她嘴边,辨认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她说了一个药名,梁辰没听清。
由于梁辰蹲下的姿势,大腿不由自主的劈开,裤子紧紧绷着,勾勒出结实的肌肉线条。
唐朵的头又刚好顶在他的肩膀上,艰难的说话,眼睛微微眯开一道缝,目光就恰好落在他的腰间,胯间,大腿上。
脑海中也非常不合适宜的浮现出昨天的对话。
卧槽……
她在心里暗骂一声,闭上眼。
……
恍惚间,唐朵只觉得自己身体突然变轻了,一颠一颠的,好像还有人在她耳边说话,那个人声音很好听,很低沉,正在叫她的名字。
唐朵在一阵晕眩中醒来过一次,睁开眼,看到的是车顶。
她正在梁辰的车后座。
她用尽全身力气爬起来,一手搭在驾驶座的椅背上,将头靠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