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朵下了车,往小区里溜达。
走了没多远,就见到立在单元门口那道挺拔的身影,正是梁辰。
唐朵快走了几步,来到跟前,问:“你怎么站在这儿?”
梁辰薄唇勾起:“乔先生说你快回来了,让我下搂等你。”
“哦。”唐朵应了一声,突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我回来晚了,让你们久等,对不起。”
“不晚,我还没开始炒菜。”
两人边说边往门里走。
唐朵有些诧异:“你炒菜?你会做饭?”
梁辰淡淡道:“都是回来以后跟乔先生学的。”
“哦,算是个新手,好吃么?”
“好吃。我在这方面有天赋。”
唐朵倏地笑了,没吭声,揪着昏黄的楼道灯光,古怪且微妙的瞅着梁辰。
梁辰:“怎么这么看我?”
唐朵:“我可不是夸你,但是和你说两句话,心情的确会变好,就像在门口挂了个晴天娃娃。”
梁辰一阵沉默,他不是很懂唐朵的比喻。
两人又踩上几节楼梯,梁辰突然说道:“你刚才看上去,心情的确不好。”
唐朵一顿,站住了。
快了一步的梁辰也停下来,回过身,低眸看她。
然后,在她的注视中,他低声附注了一句:“就是现在这种表情,像是在跟谁较劲儿。”
唐朵挑起眉。
她应该照照镜子。
静了两秒,梁辰问:“是发生了什么事?”
唐朵没应,走上那节台阶,又上了一节,这回和梁辰几乎一般高,才问:“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梁辰抬起眼皮,缓缓落在她的脸上。
只听唐朵道:“如果你读了一个图书馆的书,去研究怎么喜欢一个人,怎么让你喜欢的人开心,结果却发现,原来那个人一点都不喜欢你。你会怎么做?哦,我说的喜欢,是男女之情的那种。”
她话音落地,梁辰沉默了。
他正在思考,这似乎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他到目前还没想过,好像只是一门心思的去研究自己的心情,和关于执行的方法论。
两个人沉默着。
楼道里的声控灯灭了。
隔了好一会儿,低沉的嗓音才再度响起,却没有唤醒那灯光,只是缓缓在黑暗中流淌,“我想,如果等我读完一个图书馆的书,我和我喜欢的人,大概都已经老了。就经济学和遗传学上来说,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
唐朵:“……”
梁辰一顿,又道:“如果一定要读完那些书,我大概会邀请她一起读,两个人一起会更有意思。”
唐朵找回声音:“……哦,如果她不喜欢看书呢?”
“那就不看。兴趣爱好是很个人的东西。”
“那如果她不喜欢你呢?”
“等。”
“等她改变心意?”
“嗯。”
“哦,如果等到她结婚,还没改变心意呢?”
梁辰停了几秒,才说:“继续等。国内都市人的离婚率数据我看过,平均数字已经高达百分之四十三,我有将近一半的机会可以等到。”
唐朵:“……”
她又开始较劲儿了:“如果还是等不到?”
梁辰:“那就等到她老了,市场竞争力下滑,我就会等到。”
唐朵:“……”
停了两秒,她问:“等她老了,你也老了啊。万一她到老了身边都有人呢?”
梁辰:“我会努力锻炼身体,争取活的比对方久。”
唐朵:“……最后一个问题,如果你没等到,她就死了呢?”
这回,梁辰沉默了。
片刻后,他说:“我听说,两个人一起,死在前面的人比较幸福,留下的那个痛苦。”
唐朵低下头,蓦然笑了。
她的声音也很低:“是有这种说法。”
梁辰抬了抬眼皮,说:“到了。”
唐朵一怔,这才发现不知不觉走到了他们住的这层。
这时,梁辰开了口:“如果侥幸让我等到,我却走在她前面,留她一个人……那么,我宁可等不到。”
唐朵有些诧异,她停下脚,看向梁辰。
他也正看着她,目光沉默,漆黑。
唐朵被唐家收养的时候,只有十二岁的时候,她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听爸妈说,他们是她亲生父母的铁磁,发小,有义务照顾她。
唐朵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她在孤儿院长到十二岁,他们才出现,连她父母生前的亲戚都不管她,任她自生自灭。
后来,唐朵才知道,唐家爸爸因重伤别人而做了十年的牢,唐家妈妈一个女人无力抚养唐果,便带着女儿回到南方的老家。
等唐家爸爸出了狱,把妻女从老家接回来,经营了一点小买卖。
可惜小买卖支撑艰难,不到两年就关门了。
没想到一家人正在柴米发愁的时候,唐家爸爸的独门手艺被一个荷兰人看中了,花了笔钱买下他的专利。
唐家很快有了自己的房子和稳定的生活,唐家爸爸便认为是时候了,要找到以前发小铁磁的女儿。
他们打听了很久,才联系到唐朵亲生父母的那些亲戚,得知唐朵在立心孤儿院生活了十来年。
唐朵在立心孤儿院吃得很开,都是没爹没娘的孩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套生存法则,那里所有小孩都知道不能惹唐朵,惹了她就等于惹了坦克。
坦克拳头硬,脾气大,一身的缺点,其中最为突出的就是,凡是小太阳说的话,无论真假,坦克都觉得对。
那时候的坦克,没名没姓,程征还是后来的事。
有坦克在,唐朵几乎是横着走,跟着他也学了不少事,第一次喝酒,第一次打牌,第一次骂脏话。
直到去了唐家,这些刺激的第一次,都小心的遮掩起来。
唐朵将指甲剪的干干净净,每天都洗头,衣服保持干净整洁,在学习上的时间更是别人的两倍,她嘴里不再有“傻逼”,逢人就是礼貌用语。
唐家爸妈很喜欢她,直说这孩子喜欢读书,将来一定能有大出息。
没想到唐朵十七岁,重遇程征。
渐渐地,唐朵不再去补习班,她跟着程征学骑机车,学得很快,技术还没成熟就开始挑战高难度,好几次都吓得程征跳起来,骂骂咧咧的说不许她再骑。
可唐朵却开始着迷,在唐家循规蹈矩了好几年,一下子突然解放了天性,又是青春期,怎么刹的住车?
骑机车什么最刺激?不是速度,不是花式,而是比赛。
地下比赛,赌钱的那种。
程征不让她玩,后悔带她入门,唐朵就自己去。
那时候,她每天出门,包里都会多装一身机车装,白天在学校穿校服,放学了就换上机车装去玩比赛。
唐朵知道自己不能曝光,就在脸上画上浓妆,连她自己都认不出来,乍一看像是二十来岁的小太妹。
她还给自己起了个艺名,叫sunlight,经常和她一起玩比赛的都叫她老sun。
随着玩比赛的熟练度与日俱增,唐朵拿到的第一也越来越多,压在她身上的赌局越来越大,她开始学会享受那种胜利的快感和虚荣心,但她没有得意忘形,也没有因此忘掉自己必须躲开程征。
凡是程征出现的比赛,唐朵一律不去。
那时候,大家都再说,这里的男人玩车,程征是第一,这里的女人玩车,sunlight是唯一。
到了高二暑假,唐朵开始频繁出去“补习”,她骗了所有人,包括程征。
大家都以为,她要为高考冲刺,将来一定能上全国最好的大学。
那段时间,唐朵没有见过程征,足足有小一个月的时间。
程征也在忙,忙着改车,到八月底有个据说本地最牛逼的地下比赛,拿到第一的就是车神,以后可以横着走。
程征要当车神,他要保持第一的记录。
唐朵听了却觉得无聊,地下比赛那些东西她已经摸清了门路,什么车神,都是大家哄着自己玩。
加上程征也会参赛,唐朵便直接拒绝了邀请,更为了躲避视线,连续几天都在和另一拨人玩比赛。
那波人有个老大,叫椽子,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就上过小学,满口粗话,见到唐朵就说要睡她。
唐朵那时正是最狂的年纪,眉眼一抬,自上到下扫过那个男人,淡淡一笑,撂下话:“要睡我,得追的上我。”
那之后,这件事就传开了,大家都知道sunlight的□□标准,第一条就是在速度战胜她。
很快,唐朵也接到第二次车神比赛的邀请,她又拒绝了。
直到邀请人开了赌盘,没有在车手名单上的唐朵,竟成了最大的热门。
很多人都在赌她赢,本市要出现第一个女车神。
也有很多人在赌她输,大名鼎鼎的sunlight公开择□□。
唐朵又接到了第三次邀请,外加奖金两万块人民币。
唐朵开始动摇了,那对她一个高中生来说不是小钱,自然除了钱,还有荣誉。
……
比赛那天,所有车手都提前到场,热车,试车,交流,较劲儿。
只有唐朵,一直没出现。
主办方很着急,唐朵已经收了定金,却不现身。
所有人都在等,在议论,sunlight要爽约,还是怯场了?
程征带着几个兄弟占了全场最好的位置,其中就有廖岩,廖岩打听到关于其他车手的第一手消息,跟程征汇报。
程征一直想见sunlight,来场牛逼哄哄的比赛,可惜始终无缘,这会儿一听她要来,人立马精神了。
谁知廖岩却说:“征哥,听说今天谁能赢了她,今晚就能跟她开房!”
程征立刻用头盔打向廖岩的后脑勺:“睡你大爷!”
可是,直到比赛倒计时,sunlight都没有出现。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了。
所有车手已经各就各位,比赛即将开始。
这时,守在来路的人突然对着对讲机大喊:“sunlight!是sunlight!”
场内静了一瞬,突然响起此起彼伏的欢呼声,终于把人盼来了,全场唯一一个女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