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殿下明鉴,妾身确然是怀抱虔诚,日日祈求圣上能够康复,这才是社稷之幸……”
十一娘已经不耐烦听江才人辩白:“我无意追究才人居心。”
但江才人反而不依不饶:“妾身无愧本心,只今日有肺腑之言,劝谏殿下。”
“说罢。”十一娘深觉无奈。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后宫不会从此平静,秦霁虽被赐死,震慑的也只是为祸的居心,但争宠不算祸心,这些才人,这些嫔妃,她们是贺烨的姬妾,她们渴望得到天子的宠爱,其实是理所当然的事。
而且如嘉程等等女子,是因为她曾经的固执,劝服贺烨妥协接受,如今这样的局面,也真是自遗其咎。
“殿下如今忙于执政,一来难免疏忽侍奉圣躬,且……妾身无意干涉朝政,但对于殿下决夺,罢除太后尊位一事实在深怀担忧,废太后毕竟乃圣上嫡母,虽犯罪责,导致民愤汹汹,但于礼法而言,殿下如此决夺,恐怕仍然难免引生物议,更何况若殿下执政日久,却仍然独宠后宫……说不定便有朝臣质疑,圣上如此信重殿下,殿下却怀窃国居心。”
江才人咬牙说出这番话来,其实也不是出于狂妄。
据她看来,皇后甚重声誉,否则当初也不会对废太后一再妥协,现今虽然大权独揽,但更加会注重声名,只要皇后愿意提携,她不是没有希望。
如今这样的形势,已经限制了江才人的野心,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将皇后取而代之,且冯公的志向,恐怕也难以达偿,江才人希望的是,自己不至于孤老宫廷,就算不得皇子,至少膝下有个公主傍身,且能护庇家族,有转投“明主”的余地,她的父祖也从来没有居心权倾朝野,屈于冯公之下,与屈于后族之下,又有多少差别?
只要能继续荣华富贵下去。
她认为皇后能够体谅她,毕竟皇后,就连对嘉程,也网开一面不是?
所以这时的江才人,还真是抱有了几分虔诚。
“殿下,妾身只求能为殿下分忧,当殿下力有不逮之时,能代殿下侍奉圣上排遣郁寂,也可免却,居心叵测之徒,对于殿下及太子,妄加非议。”
让江迂更觉“悲愤”的是,那才人竟然还与他同姓,当他打听清楚名姓身家,向皇帝陛下禀告时,竟被奚落——阿翁本家,怎么出了如此蚩愚,狂妄无知之辈?
同姓而已,哪里称得上本家!
江迂翕动唇角,到底不敢再触怒好心情一扫而空的皇帝,赶忙亲自去了一趟紫宸殿,告知皇后“圣上今日烦躁”,自然将为何烦躁的因由也一并说明。
十一娘问得那犯忌的江才人,乃中书舍人江朱台女孙,这江朱台非但为冯继峥的党从,亦为徐国公崔政的姻亲。
江才人的姑母,正是十一娘娣妇慕阮的母亲。
因着这一层联系,十一娘倒也不想待江才人太过苛责,特意赶回“处治”,免得江才人跪在蓬莱殿前直到傍晚,接受各色目光的洗礼。
尽管如此,江才人却已经大觉委屈。
“妾身并不知怎么触怒了圣上,当时,只是在梅林跪祈圣上康复。”
十一娘打量她并不显得慌乱的神色,眼睛里沉沉之处,稍见狡黠,不用更多判断,已经足证城府机心,要说来十一娘也并不反感,因为世上机心者原本更多,无求无欲的单纯人倒是罕见。
但她不会告诉江才人,为何如此虔诚,非但没有赢获感激,却遭到了怒惩。
眼疾一直是贺烨的郁病,并不容易消解,江才人这样行为,无疑欺负贺烨目盲,无法察觉她是早有准备,戳着皇帝心病设计的“邂逅”,还想要争获宠幸?
这就不仅是欺负贺烨目盲,还严重侮辱了皇帝陛下的智慧。
真怀虔诚之心,便应祷于佛龛之前,冲着梅树跪求是哪门子信仰?
但也应该给予警告:“圣上最近常往太液池畔梅苑散心。”
言下之意乃是——这根本便不是巧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