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仍不信?!且把耳朵拿来……”
邻座的嗓门却又低沉下去,任知故竖起耳朵,竟也听不清究竟说了什么,只听曹安惊呼道:“施公真是醉了,这话也敢胡说。”便高声喊来胡姬结帐,一阵响动后,邻座彻底恢复安静。
有此意外收获,任知故也懒怠买醉,尾随而去,亲眼目睹曹安把施延送回宅居,连忙上前截住。
说这曹安,祖母其实该当任知故一声姨母,然他祖母是庶出,与任母关系还不和睦,两家便一直无甚来往,当初曹安为求职差,才主动攀附,但几乎耗尽积财献上,姨祖母倒是笑纳了,非但没有给予任何实惠,还把曹安羞辱了一番,最后还是任知故觉得故意不去,给曹安争取了医佐之职。
仅仅只是个正九品下的微末官职,这并不能满足曹安的期许,故而对任家,尤其任母,嫌隙颇深。
但在韦太后当权时,这样的嫌隙曹安只能隐而不发,后来改天换地,便与任家断绝来往。
这时便冷笑道:“呦,世伯这么一位大忙人,今日怎有闲情找小侄叙旧了?”
“我想知道,施延早前,究竟说了些什么。”任知故也冷着脸。
“施御医只是说了几句醉话,世伯请恕,小侄可不敢惹火烧身。”曹安转身欲走。
任知故哪肯放过他,上前一步再次拦截,忍怒道:“贤侄若肯告知,不妨直说价码,且我保证,必不会连累贤侄。”
曹安贪财,又怨愤耗尽积财只换取了个医佐之职,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心说何不趁此机会,也好好讹诈任家一笔,从此也算恩怨勾销。
也便收敛了讥嘲之态,笑吟吟地把任知故请去自家详谈,真金白银没到手,他可没那么傻,就这么把那件意外听获,了不得的机密告诉给无情无义的任家。
任知故想起年轻时的自己,也曾是满怀抱负,希望不负寒窗苦读学成的经史满腹,扭转时弊名扬青史,那时他新婚不久,与妻子班氏恩爱和谐,大是庆幸有此贤内助,何愁不能平步青云?
可这腐败的朝堂,并不容士子之诚,他在仕途上连连触壁,导致心灰意冷。
班氏也不介意,温柔劝慰,并赞许他不愿与贪奸合污的清高气节,说就算不能高官厚禄,那么诗酒人生悠闲田园也不失淡薄之乐,他的悲愤也确然是被班氏渐渐抚消,认为享此岁月静美也没什么不好。
后来他才知道,班氏竟然也是伪装,她念念不忘者始终是柳信宜,他任知故是高官厚禄抑或一事无成,对班氏而言自然无足轻重。
亏得他因为班氏无子,竟屡屡悖逆高堂,非但不肯写休书,连姬妾也不愿娶纳!
结果那个水性扬花的贱妇,竟然还敢自请下堂,铁石心肠以一纸离书,了断十载夫妻之情。
那时他便下定决心,一定要让班氏悔之不迭,待得高官厚禄,一定要把班氏踩在脚下羞辱,什么清高气节,韦太后执政下的世道乃贪奸横行,坚持理想只能一事无成,任人讥嘲。
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晋王烨竟与京兆柳暗下勾通,最终夺取天下,而班氏这贱妇,竟不顾廉耻与奸夫柳信宜结为夫妻,他们如愿以偿,而自己,却被世人嘲笑。
任知故的确没有见风使舵的打算,自从班氏嫁给柳信宜的那一天起,他便只能与京兆柳你死我活。
太后的节节败退已经让任知故愤怒不甘,他甚至比谢饶平、韦元平等还不能接受这一结果,他的耐心逐渐耗尽,日日殚精竭虑,皆为如何反败为胜,以他这时的心态,又哪还能卑躬屈膝忍受韦太后毫无作用的抱怨迁怒?
他也根本不再忧愁就算韦太后东山复起,这个心胸狭隘的妇人,必定不会忘记他曾经的悍然顶撞,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会看见柳信宜、班氏这对奸夫淫妇死在他的眼前,他的一生,终于才不至于成为彻头彻尾的笑话。
他甚至想,待班氏死去,生死与荣辱于他而言也就失去了意义,原来他的一生,仍为那个痛恨的女人执着坚持。
“我是如此深爱着你,你为何弃如敝履?为什么你要为一个弃你而去之人,执迷不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