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慎又哪敢轻举妄动?更不说杜渐知、陶葆仪等等,也再不怀疑皇后是在包庇党羽,他们是文官,虽说懂得舆情所向并不能完全代表正义——譬如仁宗朝时,韦太后因为所谓“神显”,不照样鼓动万千百姓,相信“天命神授”,将其尊为圣母,能够复兴盛世之治?
但这回竟有如此多士人生员参与其中,自发为贺湛申冤,就不得不引人重视了。
同为士族,饱读圣贤经书,眼界自然要比平民百姓更加深远,不那么容易被舆情左右,再兼袁葆等等品行有目共睹,他们都为收复长安驱逐蛮夷立下功勋,袁葆甚至一度对贺湛还怀抱成见,连他都能不计前嫌,公然主张贺湛无罪,那些言官所谓的“风闻”,便大大可疑。
殊不见谢饶平、韦元平之流,除党徒之外,可有义士为其打抱不平?
不得不说,十一娘这回“朝纲独断”,是走一步险棋,因为就连十一娘自己其实也不确定,能否赢得杜渐知、陶葆仪等人的支持,而之所以能大告功成,今后不再有人质疑她刚愎自用,损毁法制革新,婉萝及时鼓动的舆情,其实具有至关重要的意义。
婉萝从不曾过问政务,是一个相夫教子温柔贤良的传统女子,她这么做,只有一个极其单纯的目的,那就是竭尽全力,也要保全贺湛,她根本没有能力部署周全,行事之前也无太多考虑,她只抱定一个愿望。
——君若在世,吾便尽力营救,君若赴死,吾便追随幽冥。
即便是,或许在贺湛心中,她从来不是最重要的人,从前不是,将来依然不是。
即便是,临别之时,其实没有任何温情安慰的话语,贺湛甚至残忍地宣告事实——我对你,从无情意。
贺湛当然懂得十一娘的暗示。
他颇有些磨磨蹭蹭回到上清观,得知因为他的投案,莹阳真人到底还是因为急痛攻心病倒,好在有司马仲的及时医治,以及李由在的宽慰,到下昼,又听闻自己已得开释,心胸一宽,来势汹汹的病情方才得到控制,身体并无大碍。
贺湛一边庆幸,一边又深感自责。
“我也是白着急,早该想到十一娘不会坐视你受攻讦,再是如何,也会保全你性命。”话虽如此,真人到底将贺湛细细打量一番,见他果然毫发无损,才彻底宽心。
那大理寺卿严慎,分明便因太后指使,才会一再逼迫十一娘批捕贺湛,贺湛自投罗网,谁能担保严慎不会施以暗害,莹阳真人正是因为担心等不及十一娘营救,贺湛便已“畏罪自尽”,但她阻止不了已经决定赴死的十四郎,又是悲痛又是焦急,竟引发头风,病重到了两、三时辰无法视物的地步。
此时却是觉得症状减轻了,虽还有些眩晕乏力,胸中稍觉闷涨,头上已无锥痛之感。
便有了力气轻声斥训:“你今早,对婉娘那些话,也真真无情,你知不知道,若非婉娘,哪有那么多百姓会跪去丹凤门前呈情,担保你是被奸歹栽污,你如此对待她,她仍对你不离不弃,婉娘对你情深义重,你今后,真该想想如何回报,我可告诉你,你若敢再让婉娘丝毫委屈,我决不轻饶。”
说得贺湛越发惭愧,一扫吊儿郎当的情态,低着头大气不敢吭。
见他这样,莹阳才又长叹一声:“我这里不用你服侍,你还是快去见婉娘吧。”
贺湛拜了三拜,这才退出,问得婉萝正守着炉火煎药,一时竟觉步伐迈出,似有千钧之重,倒比朝早时一心赴死,还要艰难百倍。
在紫宸殿中,十一娘其实已经告诉他,婉萝今日的所作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