胶着的却是胜州那场战事,突厥虽遭重创,五部联盟得以解体,但在战神阿史那奇桑的带领下,敌军仍然奋勇,燕国公秦步云经过数回激战,胜负各半,并没有趁势收复胜州。
而当年将胜州拱手相送给突厥的韦太后,这段时间看似偃旗息鼓,没有再掀生任何波澜。
虽说新岁之后,中宫又恢复了独宠的盛势,不过十一娘仍然善待端婕妤,这无关功利,此时她也知道了贺烨从未宠幸嘉程,又正是因为如此,她才很是过意不去。
毕竟当初,若非她坚持,诸多正值青春年华的女子不会入宫,至今仍在冷寂渡日。
她也没有摧促贺烨重审旧案,因为外患未平,改制虽看似顺利,朝堂之上各派党争仍然激烈,这时未到时机,同时十一娘也明白,只有当贺烨真正稳固皇权,下令重审旧案,才不会让这一事件,蒙上任何权利之夺的质疑。
她这时已经不再饮服药剂,她对将来不再迷茫,再无忧惧,所以也期望着,能为迟儿再添弟弟抑或妹妹。
心境已经大有改变,有时十一娘回想去年此时,竟生恍如隔世之叹。
但仍未启开的是,陆离的遗作,她想等到沉冤昭雪的那一日,再看阅更有意义。
她已经可以微笑着,回忆故去的挚友。
有时甚至会抚薛郎曲,与贺烨共赏月色,皇帝陛下仍然是繁忙时多,好在正当盛年,体魄又一贯健壮,尽管忙得焦头烂额,精神仍然抖擞,就连尚药局的长官,也就是田埠槎,居然懒得为陛下诊平安脉,按他那话,把皇帝扔进疫病所,怕也染不上恶疾。
眼看重阳将至,却忽有噩耗传来。
十一娘有一种预感,将近一年的平静,又将被打破了。
贺烨的步伐本就放得缓慢,刚步出亭台,当闻十一娘轻声唤出他的名姓,立马就停顿了。
仿佛时隔已久,他听惯的是“圣上”,多长未闻十一娘如此称谓了?
月色下,十一娘缓缓踱至贺烨的跟前,并非亲密无间的距离,因为她需要这时,让他看清她的眼睛。
“我接近你,从立志为晋王妃时,目的本为功利,我也从来清醒,不能争取将为帝王者,一心一意相待,此幸本为世间难求,更何况九重宫厥诡谲之处?但今天我想告诉你,不是你一个人已经开始。”
“虽不情愿,虽长久不敢承认,但是贺烨,不知何时,我也已经开始了。”
“但我也要承认,我顾虑远远比你更多,你并非我心中最重要之人。”
“我还想告诉你,不用等待了,从今日始,我其余心愿已了,亦当开始放胆爱慕。”
其实十一娘直到现在,仍不能说确凿相信帝王的情意当真能够久长,但这不重要了,她是真正决定放下忧患,直面自己的内心,就算有朝一日,她不再占据他心中的唯一,总是曾经尝试过,不算辜负此生。
她仍仰视着男子看似不动声色的面容,接近一步,去牵他的手掌:“我也请你相信我,这番话发自真诚,并非感恩戴德,我不瞒你,若今日你拒绝重审旧案,我会死心绝望,与你恩断情绝,但我们之间若真到此田地,我亦会痛不欲生心如刀割,余生如坠地狱。”
“当真?”
好不容易勇敢表白的皇后,听见的却是皇帝陛下似乎怀疑的质问。
她一时不知怎么证实,好在皇帝似乎也没想让她证实,拉着她直往寝卧行去,廊檐下立着的宫人见状赶忙推开门扇,并打算入内点灯——早前帝后仍在岁好亭里饮酒交心,谁料到这么快便要安置,寝房中虽不至于黑灯瞎火,仅只那盏九枝灯照明,也没法服侍洗漱,又保不定,是皇后嫌冷,这才将饮酒处转移入房中,总之都要跟进去服侍。
却听皇帝喝道:“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