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8章 捉刺猬

望族权后 刹时红瘦 3431 字 2024-04-22

任瑶光连忙上前一步,公然维护姚潜之妻:“勋国公因被陷害,身陷囹圄,夫人难免忧急,情急之下才出此不敬之语,殿下一贯宽容,想必不至于怪罪。”

十一娘不理会平民出身的勋国夫人,却实在“佩服”任瑶光越来越愚顽不灵的脑袋,她目不斜视一径前行,淡然道:“姚潜入狱,家眷忧急,未知任氏你因何缘故焦心似焚?”

这话颇带些暧昧,任瑶光当然要分辩:“妾身乍听变故,虽觉惊诧,但事不关己,何至于焦心似焚,殿下虽无意中伤妾身,只恐小人听得这只言片语,又生物议诋毁。”

“你若不是出于情急,何故口不择言?姚潜违抗制令,责辱命官,故圣上察处罪行,你却口称陷害,若不是情急失言,难道有意诋毁君上?!”

“殿下明鉴,妾身决非心存故意……”

“你虽非故意,然则屡屡妄言犯忌,足见虽久居宫廷,尚未习惯循规蹈矩、谨言慎行……好了,不需对我亦步亦趋,这虽是长安殿,我也不用劳你引路,既知错,就在殿前跪罚一个时辰罢,虽为小惩,还望你引以为戒。”十一娘这才顿足,稍稍一勾唇角,似笑似谑:“任娘子,你面上现下满带怨气,我知你气恨我一再惩诫,但我仍有一句警告。”

她逼近一步,口吻柔缓:“你族姐任玉华,论智计隐忍,均远胜于你,奈何命运多舛,注定难得善终,她临死之前,愤怨不平乃身不由己,你比她幸运,因为你其实可以选择,并不一定枉作棋子,可是你之贪婪,又远胜任玉华,然你之头脑,承担不起胸腔之内这颗野心,回头是岸,为时不晚,若执迷不悟……”

话已不用说完,十一娘转身,她甚至听见任瑶光负气重重跪在地上的声响,就知道这个女子已经无可救药了,她摇了摇头,颇有些卿本佳人奈何从奸的遗憾,她想到任瑶光的前夫雷仰棣,不仅贺湛对此人尚且认可,眼下连柳彦对其也十分赏识,又虽说雷仰棣被任瑶光一再利用,甚至担当负心弃妻的骂名,可对于任氏,却从无一字责怨。

用情至深,连十一娘都不由唏嘘。

然而,为了实现欲望,任瑶光竟然听从太后,有意撮合前夫与其余女子再成欢好。

自毁福份,待将来永坠阿鼻,未知会否悔不当初?

十一娘又再摇头,却连叹息也不曾有一声。

姚潜携子,登门问罪,鉴于姚大郎只是被打肿了脸,连牙齿都没磕断一颗,这样的斗殴行为在大周并不适合报官,通常只是私下解决,所以姚潜虽说闹了个气势汹汹,但并没有惊动官府,可就因为他闹得太过气势汹汹,对方惊动了官府,而且惊动的人甚至还是京兆尹。

宇文盛入职政事堂,主持变法,不再适合继续担任京兆尹,如今这位京兆尹,也可以视为后族,因为他乃徐国公崔政的门生,而京兆崔将与京兆柳联姻已为众所周知,京兆尹亲自处理这等鸡毛蒜皮的纨绔斗殴事件,必然被姚潜视为后族的有意打压。

京兆尹对于自己的小题大作,当然也有说法——

纨绔于酒肆市坊争执,虽动拳脚,但未械斗,也没有造成人员伤亡的严重事故,官府可以不作理会,然而姚潜是登门寻衅,并且是聚众斗殴,这便是触犯律法的行为,涉事双方一为公侯一为士族,为防恶斗激化,京兆尹出面劝解倒也合情合理,毕竟涉事者身份均不普通,若单靠县令等属官,份量哪里足够罢止纠葛?

可姚潜气势汹汹登门理论,又怎会因京兆尹的劝解忍气吞声?若他仅只是接受对方口头上的道歉便打道回府,又何必如此兴师动众?非但事与愿违,甚至更会造成大势已去威风不再的印象,眼睁睁看着半生经营的人势土崩瓦解,而且就算隐忍,也并不能保有平安富贵,姚潜不愿坐以待毙,他当然要强横到底,叫嚣着要让动手的纨绔出来,负荆跪地,受三百鞭打,他才答应一笔勾销。

三百鞭,若下重手,那纨绔必定重伤,甚至可能亡于鞭下。

京兆尹当然不会认同,被姚潜的气焰激发愤慨,话说道:“贵府大郎,常与人因口舌之争便拳脚相殴,该当多少鞭责?”

事件到了后来,演变成姚潜与京兆尹之间的争执,虽说因为金吾卫及时到场,姚潜到底不敢鼓动家人壮仆械斗,最终也只能忍气吞声而归,但勋国公嚣张的气焰却在数日之间,便使市井皆闻。

那些曾在姚大郎拳脚之下吃亏的纨绔之徒,眼见着有望报仇血恨,当然会不遗余力推波助澜,巴不得姚氏父子就此遗臭万年,成为千夫所指。

于是市井之中,逐渐流传开一首童谣。

“勋国公,好威风,侍强敢斥京兆公,未知相继失燕赵,节节败退丢甘州,凭何无罪反居功?月耗洗浴十万钱,马草堆填大明宫,石崇王恺若有知,亦当羞愧掩面走。”

有一段时间,市井酒肆津津乐道,尽是姚潜的成事不足,以及与成事不足毫不相称的富贵显赫,关于姚氏一门穷奢极侈的生活,被夸大十倍渲染,勋国公府一时成为千夫所指众矢之的,但不甘寂寞的姚氏子弟,仍然日日出没于酒肆青楼,当闻物议,屡生争执,甚至针对质疑,吼出“非我姚家父子,燕赵岂复?营州岂复?潘逆岂平?”之语,这不仅坐实横行霸道的指控,而且还授人话柄——

燕赵得复、营州得复、潘逆受诛,这明明是当今圣上以及燕国公部军士的功劳,与姚家何干?姚家竟敢贪天之功居为己有,如此寡廉鲜耻、卑鄙龌龊简直闻所未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