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0章 新人

望族权后 刹时红瘦 3628 字 2024-04-22

充选后宫这一局棋,虽说算与冯继峥携手大获全胜,达到了基本目的,不过太后当然也明白她那些党徒送选的女子,必然不会那么容易获宠,帝后之间正是如胶似膝,离间之计能否成功尚且未卜,新人之中,最有胜算乃是陆嘉程,可她却并非自己心腹,就算获宠,也是对冯继峥有益,而无论陆阮还是冯继峥,都必然难以被她真正笼络,这就是说,她的东山复起大计其实仍然未创利好局面。

而这一年的寿辰,在太后看来,简直就是贺烨有意敷衍。

就算当年仁宗朝时,她还未能临朝听政,但因皇帝乃亲生儿子,年年寿辰都会满足她的心愿操办得极其隆重,又怎似如今,接受外命妇朝拜,下昼时一场家宴如此俭省比得?

再这样下去,满朝文武也许都会淡忘她这太后,更不说那些地方官员,而她这些年积攒的人势,其中不乏见风使舵趋利附势的党徒,不会给予她太长时间反败为胜,她的势力眼看正在被贺烨及后族蚕食瓦解,这让韦太后怎能欢喜欣慰?

更甚时至如今,贺烨依然没有允令继续修建她挖空心思大耗财力,耗时多年工程才刚过半的陵寝,这可是她极度重视的身后大事,关系到飞升极乐之后是否能够继续享受荣华富贵,更关系到她能否成为大周建国以来,比文皇后更加荣耀的女子,随着年岁渐高,韦海池终于感觉到时不待我的紧迫,她畏惧死亡,更加畏惧一败涂地,使这一生奋斗,付诸东流。

因为众多新人入宫,莺莺燕燕挤满家宴,张张容貌都如芳菲正值鲜妍,心中大不畅快者亦有诸多旧人,如秦德妃,她实在是连强颜欢笑都没法做到——她根本没想到皇后会心甘情愿应从充选后宫,纵容这许多正当年华的女子分争帝王宠幸,原本等着看皇后为此一事触怒天子,甚至成为千夫所指众矢之的,心愿落空,空欢喜一场不说,眼见着自己还增加了这许多情敌,争宠是不用肖想了,就连如今地位也不知能否保住,她还哪有心情为太后捧场,端着一张严肃的面孔,看谁都像浪荡无耻。

谢美人把秦德妃的神色看在眼中,微微笑着替她斟一盏酒,压低了声嗓,又拖长了叹息:“看着诸位才人,便越发感慨急景流年,弹指抛人。”

德妃眉梢一扬,轻哼一声:“谁没有年轻过,又有谁能使青春长驻?年轻貌美能有什么用,入此深宫,还不是如我等一般,日复一日孤寂白头。”

谢美人讨好道:“她们又怎能与德妃相提并论?德妃乃四妃之一,皇后之下,任谁都不敢攀比,要说来,圣上这回对待诸位,也算一视同仁,便连陆才人……”谢美人微微一扬下巴,冲向陆嘉程跽坐的方向:“为帝师陆公女孙,又是出身自诗书名门,妾身起初还以为圣上对她,至少会另眼相看,没想到也只封为才人。”

虽说在才人之下,还有宝林、御女、采女等品阶,但多为宫人有幸侍御获封。经礼聘入宫的闺秀因为出身高贵,才人的品阶已经算是最最基本的起步,依据贺烨对陆氏一族的看重,就算直接赐封陆氏女为九嫔之一,也不算出人意料,反倒是只封为才人,多少有些漠视的意味。

“什么诗书名门,自甘下流向天家进献女子企图获幸,与卑鄙无耻之徒何异?”秦霁不屑道。

谢美人越发压低了声嗓:“德妃快别这么说,仔细被有心之人利用,告知圣上耳闻。”却又奉迎道:“这回说是礼聘,其实就是进献,也难怪旁人对这些所谓名门世族心生不屑,倒是不见将门进献女子,说来才真正是气骨铮铮。”

秦霁便是出身将门,因为谢美人这话,倒是洋洋自得起来。

贺烨也没想到冯继峥竟然厚颜无耻到这地步,他想摘桃子,居然连梯子都不舍得动用自家的,硬生生把姻亲陆氏拉了下水,陆嘉程可是陆师嫡亲女孙,是陆师掌上明珠,正因如此,贺烨才起意为妻弟柳彮求娶陆六娘,虽经皇后提醒,也意识到陆阮未必情愿,可没想到的是陆六娘转眼竟被送选后宫。

天子纵然恼怒,但不需十一娘提醒,却也料到没有陆阮的同意,冯继峥无论如何也不敢自作主张,他不由得咬牙切齿:“我知道伊伊在担心什么,但你放心,我虽只与陆润之有数面之缘,不算交厚,亦能确断其乃正人君子,决不会与贪得无厌之徒同流合污。”

十一娘暗忖:圣上果然视陆阮与众不同,倒也难怪,陆公病逝,贺烨多少会心怀愧疚,再者他对陆公又历来敬重,陆阮既为陆公嫡长子,贺烨对他信任有加也是合情合理,又难怪冯继峥会楚心积虑,促成陆氏女备选,因为在冯继峥看来,唯有陆氏女才有基础与我这皇后抗衡。

却道:“如杜渐知、陶葆仪等等,又何尝是贪得无厌之徒?”

“我的确想不通,冯继峥究竟是怎么说服润之趟此浑水,又抑或是,其先说服了陆公长孙陆芃,润之虽说正直,但行事甚是优柔寡断,经舅兄与长子联手游说,大有可能受其蒙骗。”

十一娘致歉道:“这事也怪我考虑不周,没想到会把陆氏一族牵连其中。”

“连我都不曾预料,哪能怪罪得上皇后?”贺烨心中郁烦,却强自摁捺情绪:“上元节前,咱们那回往崇仁坊拜会亲长,我有意提起陆芃,岳丈尚还对他赞不绝口,彮弟也对陆芃十分推崇,又怎能预料,数月之间,竟会发生这等变故。”

“事已至此,也只能暂时观望了。”十一娘道:“就算陆大夫因冯继峥离间,对后族心怀忌备,待其丁忧期满,起复授职,相信也不至于再受蒙蔽。”

这话当然有些不实,十一娘其实并没有把握,不过她明白陆氏一族的殊重地位,就算心有忐忑,也不会将其彻底划为冯党。

“对陆六娘……”这话起了个头,贺烨又微微停顿,眉头越发紧蹙了:“我不知这女子性情,只听陆师之意,对这位孙女十分疼惜,陆师不似燕国公不谙权术,必无打算送孙女备选后宫,可事已至此,若黜落陆六娘……便是对陆氏一门公然羞辱。”

“是。”十一娘也只能用这一字作为回应。

“但我对陆六娘,也仅此而已。”贺烨再道:“就算她乃无辜,我也不会对她与众不同,如同秦氏,所以,她若真听信冯继峥挑拨蛊惑,心生贪欲,挑衅皇后更甚至于使弄阴谋,你不用顾忌,不用待察获实据,只要你有所感应,立即告知我,我来斩草除根,杀一儆百。”

“好。”也只有一字回应。

但显然,皇后根本没有将皇帝的信誓旦旦放在心上,她也根本就不考虑应否相信的问题。

就算陆嘉程意图争宠,但后宫之中,又岂是杀一儆百就能风平浪静?又就算贺烨此时此刻,真有如此决断,但杀一儆百的后果,谁也无法判断会不会引发更大的波澜,十一娘不想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先不论贺烨是否能够承担这一后果,她首先便不愿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