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9章 挑拨未遂,矛盾仍起

望族权后 刹时红瘦 3588 字 2024-04-22

十一娘起身,又跪于座下:“妾身的确仍然瞒着陛下,服用避子汤,乃因妾身忧虑迟儿尚处稚龄,若因圣上及妾身分心于幼子,迟儿未必不会介怀父母偏爱幼弟,冷落了他,孩子幼年时若存心结,大不利于日后,更不说同胞手足若然相争,于国于家更是一场劫难。”

这番话后,暖阁里鸦雀无声。

十一娘当然知道,自己服用避子汤一事,也许瞒得过尚药局普通医官,万万瞒不过对各种毒术颇为精通的田埠楔,此事迟早会发作,但她当日,实在想不到借口否驳贺烨的愿求。

当然,她也并不是忧虑迟儿会与同胞手足之间,发生骨肉相残的惨恶,虽说天家兄弟阖墙,在史书上并非鲜见,但也并非便是定律,她真正忧虑的是——如果不能避免与贺烨反目成仇,他们之间只能以你死我活告终,带给迟儿的创伤已经让她终生难以弥补,她怎能再连累更多的孩子,卷进父母之间的恩怨?

裴郑得以昭雪之前,她不打算再孕育子嗣。

这样的理由当然不能宣之于口,所以她只能暂时隐瞒,绞尽脑汁另想说辞。

可十一娘自己也知道避免阖墙的理由过于牵强,并不足以让人信服,尤其那人还是贺烨。

贺烨的确看穿了十一娘的心虚,言不由衷。

每一个字都是谎话,都是敷衍,都是欺骗。

但她既然如此选择,便是不打算与他坦诚了,如果追问……

贺烨意识到也许两人之间的裂痕,恐怕再也难以修补,他想不通十一娘究竟在担心什么,在惧怕什么,为什么不敢说明困扰。

但此时此刻,他清楚自己的内心,就是不想失去她,那么追究岂有意义?

于是伸手拉起座下倔强的女子,喧泄般地将她重重推倒在床榻上,一挥手,卷落锦帐垂低。

从来没有如此强横的亲吻,贺烨清楚的感应到了挣扎与抗拒,但他不能停止下来,也没有办法温情脉脉,他闭着眼睛,冷着心肠,看似怒极的模样,但他知道自己是因为不知所措。

直到再也感应不到挣扎,直到唇舌品觉辛咸。

他的指掌抚过她的面颊,有湿冷浸透了躁热。

贺烨缓缓起身,不敢看十一娘此时失望或者麻木的神情。

良久又才掀开帐子,赤着脚踩着毡毯,他推开暖阁的一面轩窗,深深呼吸着清冷的气息。

越发地,不知所措。

细微的脚步声,走走停停,驻足于身后,然后是有些冰冷的手,牵握住他仍然躁热的指掌。

“是我错了,但是圣上,就不能再体谅一次么?”

贺烨招招手,让同安跟着他,叔侄两离开内堂,到了处更加密蔽的阁楼上,这里向南开着一面窗,往下望是紫宸殿外一片红梅,窗内设着宽榻膝案,地上铺着厚厚的毡毯,落座不久,自然有宫人呈上茶点、捧置炭盆,热饮是同安惯爱的杏酪,入口酥甜。

同安熟悉叔父的性情,可一直没有赏花听曲的雅趣,也一直不用炭暖驱寒,特地来此阁楼,无非是为照顾她的习惯,她便极感雀跃,却当笑意正浓时,冷不丁便听一句话。

“同安那时年少,便很不喜阿谀奉承之辈,对于莫名上献殷勤者,心中大存防备,更莫说交好亲昵,柳七娘虽是皇后之姐,过去与同安可从无交谊,涉及宫闱私秘,同安更不会向柳七娘口无遮拦。”

最后四字当然不算好话,顿时让同安的笑意僵硬在唇角。

但贺烨的神色却仍温和,甚至带着几分促狭:“阿叔并不认为,柳七娘之才华足以让你心折,更不认为,你看不破柳七娘居心不良,柳七娘大约以为她足够聪慧,能将你这娇生惯养之金枝玉叶玩弄于股掌之间,她这是自以为是、狂妄无知,我家丫头,可不会听信她花言巧语,搬弄是非。”

同安原本想要申辩的话,那套“七姨并非外人”的说辞便被叔父堵在了喉咙里,她震讶的目光完全无力抵抗叔父洞若观火的眼神,她垂眸,看到自己微微抽搐的指尖,一时之间也辨不明是酸楚更多,还是畏惧更厚。

贺烨也不摧着侄女回应,他斟满茶盏,慢慢品鉴,望向更远的地方,依稀可见的市坊格局。

“确然是七姨主动提起避子汤一事……当日华阳夫人、七姨与我闲话,华阳夫人提起大母,称大母日日祈告,希望天家子嗣昌盛,七姨便恍悟,说是出嫁时,萧夫人特意交予避子汤方,可用于调养身体。”

说完怯生生望一眼叔父,又飞快地垂下眼睑:“同安听出华阳夫人与七姨乃有意而为,无非,无非……是暗示十载以来,阿叔之所以只得迟儿一个独子,乃叔母……防备周密。”

所以同安其实根本就不信十一娘自己服用了避子汤,她也弄不清田埠楔能否诊察“无孕”的缘由,她只是想借这机会,说出这一件事,在叔父心中埋下疑根。

贺烨轻笑:“看吧,我就说我家丫头不会那么愚钝,哪里会看不穿任氏之流居心。”

“阿叔!同安知道华阳夫人及七姨是想利用我,但,但我的确担忧,如若叔母当真……”

“你叔母用秘方调养身体一事,并未向我隐瞒。”贺烨打断了同安言不由衷的解释:“她更犯不着行为任氏以为那等阴诡,同安,我知道我这些年疏忽了你,让你忧虑郁怀,阿叔很自责,但你不用担忧,我们是家人,纵然时移日转,人事变迁,阿叔使终还是同安阿叔,跟过去一样,同安无论有何心愿,阿叔都会尽力满足。”

真的会像过去一样么?

同安看着自己那袭锦裙上,泪迹浸透进绣纹,只觉面颊发烫却心胸泛冷。

早就不一样了,阿叔。

同安早已不是你心中最重要的家人,若是从前,你知道我不喜欢皇后,你一定会对她疏远冷落,警告她不能冒犯我,你怎会为了维护她,拆穿我?

你对我而言是唯一的家人,但我对你而言,已经不是了。

但她很快又再笑靥如花,虽然还是一双泛红的眼睛。

“阿叔,同安谨记于心。”

——

自明宗以来,天子诞辰称天长节,依例当然是要大行宴乐、普天同庆,但贺烨此年诞辰却过得甚是简单,无非是在太液池畔的灜风楼上设了几桌家宴,却不是因为国丧的限制,乃因当今天子认为眼下社稷未复兴旺,内忧外患仍存,单为诞辰劳师动众挥霍铺张有违贤明之道,奢侈之风不可举,一国之君要以身作则,他的诞辰坚持节俭,来年韦太后的诞辰,当然也没了名义铺张。

诞辰虽过得简单,愉快的气氛却并没受到影响,贺烨开怀畅饮一番,这一日倒也不再挂心政务,宴散之后回到蓬莱殿,他也懒得调息运功逼散酒意,倒头大睡一觉醒来,恰正夜深人静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