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逼于无奈,只好随着太后东逃,彻底与晋阳、长安断绝通讯,此时并不知道晋朔与京畿是什么情况,但却洞谙王淮准已经投效晋王,故而贺泞提议:“叔父是否应当与王相国商量行事?”
贺琼却自有判断:“太后既然动意让淙儿继位,咱们身边必定已经遍布耳目,若与王相国接触,岂不是显明早存异心?如今时势,王相国必定不会赞同再由太后把控朝政,王相国在明,咱们理当在暗,届时见机行事,对晋王才更有利。”
事实上韦太后公布的说法是“圣上自愧无能驱敌卫国,忧思过重引发心疾而亡”,既是猝死,贺洱当然不可能留有遗诏,他又早被软禁,韦太后大权在握,完全可以摄政之名择定新君,豫王系贺琼乃至贺泞的意见根本可以忽略不计。
“我为父,尔为兄,若拒绝淙儿克承大统,在太后看来岂合情理?莫如欣然接受,甚至不怕显明企图,如今这般时势,韦太后自知人心背向,她若再失宗室支持,越发独力难支,故而并不会在意咱们另怀企图,正如当年,她必须依靠父亲、贺珅,甚至晋王支持才能慑服贺淇,情势逼得她必须要寻助力,咱们豫王一系大有时机争得部分兵权。”贺琼拍了拍侄儿的肩头:“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为护君国,必须背水一战!”
正如贺琼所料,就算王淮准并不知晓突厥军已被晋王击溃,就算韦太后择定的继位人乃先豫王贺铎幼孙,看上去并没有谋朝篡位的嫌疑,但王相国当然不会承认贺淙合法继承帝位,导致晋王背负夺位的逆罪,他以“国无长君、不能平乱”为由,谏阻太后颁发懿旨。
要说来,王准准作为尚书令,虽说也是宰相之一,理论上尚书省的职责仅在于将中书、门下二省发出的诏令制敕转发各部、州县,也就是说王淮准在正常情况下并没有直接干预政令的权责,这也是为什么共治议和、迁都金陵等等事态,他只能提出建议却无法阻止的根本原因。
太后之所以用王淮准等并非心腹之臣,看重的是他们的执行能力,却并不希望他们在政令的决策上指手划脚阻碍她的独断专行,这也是王淮准为何能久居尚书令的根本原因。
但这时还是正常情况吗?
韦太后甚至只能征用庐州刺史府作为“行宫”,没有高巨的宫墙以及层层禁卫,“请愿”之事屡禁不止,王淮准等文臣拒绝奉诏,她倘若下令诛杀这些“乱臣”,无疑便是授予躁动的士兵一轰而上的口实,她可不想与王淮准等人同归于尽。
只能安抚,只能商议,只能鼓动豫王等宗室捍卫“皇权”!
贺洱驾崩月余,莫说帝位归属,便连治丧都耽搁不办,可就在这个时候,晋王竟然率军亲临庐州城外,宣称他已然收复长安,要恭迎太后与圣上回京!
于是王淮准立即显明主张——当立晋王烨克承大统!
死的是姚潜最小一个儿子,成亲不久,还没留下子嗣,姚潜当年丢了幽州被调回京都时,小儿子才是总角之龄,虽是将门子弟,却并没有跟随父兄征战疆场,纵然如此,“将门虎子”的派头却一点不缺,因成长于京都,更加染上一身纨绔习气,这些年有太后撑腰,姚氏一门威风赫赫,“小儿子”甚至不将宗室子弟放在眼里,某回宫宴上,还干过抢白天子贺洱的事,只不过也就遭到父亲的呵斥以及太后的笑骂而已,他连皇帝都敢轻谩,气焰可想而知。
所以听到士兵们议论姚潜,竟称姚大将军别的本事没有,胜在暖床功夫一流,言语极尽污秽,“小儿子”当然为他最最敬爱的两人打抱不平,仗着有亲卫在旁护侍,就要将诋毁姚潜的士兵就地正法。
结果是他自己死于非命。
韦太后当然会勃然大怒,尤其是在看见姚潜灰黯的神色时,她几乎立即下令窦辅安领禁卫军逮拿罪犯,要将大逆不道者当众处死以正法纪,然而犯事的士兵已经逃亡,他们的统领拒绝承担责任,根本便不愿接受窦辅安的审讯,双方剑拔弩张,眼看又是一场火拼。
所有人都在观望太后的决断。
王淮准却约见了谢饶平,建议他规劝太后息事宁人。
“姚家子并无军职,只因士兵私下议论,竟就叫嚣要行军法,他又何来资格?当然行凶杀人确犯死罪,也不能因为对方挑衅在先便能逍遥法外,可凶犯已经逃匿,若为此治罪统领……如今时势,军中士兵对政令及姚潜均有不满,便连姚潜这个大将军都不能约束部属,一介统领又能如何?更加重要则是,倘若太后为此处死统领,只怕越发引得哄变,圣上驾崩,多少大事均需决断,为了一桩斗殴事故不依不饶,可决非明智呀。”
谢饶平深以为然。
但他当然明白太后之所以要重责犯事者,根本原因乃是在于士兵们的不臣之心,而且这场血案的起因还在于士兵私议宫闱密隐,虽是轻鄙姚潜,对太后当然也是触犯不敬,可关于太后与姚潜的丑闻,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取一统领的人头难道就能扼绝流言?本着对太后的耿耿忠心,谢饶平固然明白王淮准是利用他保全那统领,平息哄变,鉴于这一目的确然有利太后,他也愿意佯作不察,劝阻太后暂止追究。
姚潜当然不甘白白折损一个儿子,闹得大失颜面,奈何韦太后虽然对他情有独钟,不少政事却必须依靠谢饶平等重臣文官的辅助,尤其在这个时候,关键是要择定储君!
虽说韦太后已经采纳姚潜的建议,暗中逼令黄皇后及常贵妃与韦元平一系子弟苟且,奈何常贵妃却抵死不从,韦元平本与黄家是姻亲,黄皇后倒还“温驯”,却迟迟未能有孕,这事也不知怎么竟被贺洱察觉,导致韦太后不得不先下手为强。
这是突发事件,韦太后根本来不及未雨绸缪,别说皇后没有怀孕,就算已经有孕,谁敢担保皇后腹中便一定是男孩,文武百官也等不及帝位空悬至皇后产子。
于是韦太后只能选择息事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