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与贺湛面面相觑,两人都产生了一种不合时宜的荒谬感,他们从未曾想到,有朝一日,京兆卢竟然甘为晋王“身先士卒”。
京兆韦彻底回过神来,忙不迭响应,虽说他们的作用实在有限,可仍在显望之中占据一席,他们表明立场,当然对今晚的起事具有积极意义。
京兆李与京兆袁其实都不算坚定的正统派,各有族人仍旧依附韦党,但相较而言,李氏一门还算中立,袁氏一门则相对投机,只见今晚的局势已成大势所趋,并各有青壮子弟俨然已经暗中与晋王系的代表薛绚之“牵扯不清”,这两姓族老也都是老谋深算颇经世事的人物了,话说得虽有保留,却仍然表达清楚了意向。
“蛮夷侵我国都,晋王殿下既有志向救社稷于危难,辅助君国,我等乃大周臣子,敢不从命。”
很理智的把“忠诚”限制在救国平乱的范围,没有保证投效称臣。
荣国公相当不满这番大有保留的说辞,冷笑着正要讥讽,陆离连忙打断,抢先一揖:“薛某谨代晋王,礼谢诸位高义。”
这下子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尚未表态的一家,也就是京兆萧跽坐的方向。
萧渐入先就坐不住了,他实在不明白祖父还在迟疑什么,他原本以为祖父答应出席今晚的会谈,便是表示支持起事,可算上京兆韦,十望中已有八望均已表明意愿,祖父却仍然沉默,要知京兆萧可是京兆柳姻亲,论来也算晋王殿下亲友之族,偏偏在关键时刻踌躇不定,让他怎不焦灼?
也不怪渐入不能洞谙萧公的心态,他离家已久,怎知祖父竟然是顽固的正统派——虽说当年他被家族逼迫不得不逃婚,却以为一切乃父亲太过功利,而祖父只不过不喜十一娘乃庶出,因为他的祖父,毕竟没有逼着他与毛维一族联姻,看中的孙媳本是柳小九,姑姑所生嫡女。
他正要催促,萧公却终于开口。
“薛少尹,老朽有一问,未知晋王殿下收复长安之后,是否愿迎圣上回京,并助圣上亲政?”
贺湛哭笑不得,萧渐入更是目瞪口呆。
刻不容缓的局势,萧公竟然还当众提出这么一条要求,难道还要在火烧眉睫之时,与他理论一番何为王道正义?
宇文盛这时已经回到了京兆府衙,他忐忑不安的情绪也已经彻底平复。
因为今晚实在是太顺利了。
周文君率先得逞,引诱得阿史那雄河酊酩大醉,纵然变故猝发,他的亲信闯进寝卧也无法把雄河摇从醉睡里摇醒。然十万大军逼近启夏门,必须做出应对,否则谁也无法担待可能引发的恶果,纵然宇文盛立即遣人通禀宫禁,但刻不容缓的情势已经不及等待谢莹的回应了。
雄河那亲信明知谢莹只是女流之辈,根本无能指挥军事行动,就算她知情,也只是立即诏见诸位将领协商应对,到时说不定启夏门已经不保,谁能肯定营州部仅有先期这十万人马?后头是不是还跟着更多的军士?
所以他也赞成宇文盛的提议,立即调遣六门驻军共七万人捍卫南郭三门,务必不能让外敌入侵,而六门防守以及城中设点知禀消息,也只能交给宇文盛负责节管。
雄河乃汗王亲自任命的护城大将军,他因为贪杯误事,他的亲信必须出面号令部属对抗敌军,因为突厥人,并不会当真听信汉臣宇文盛的调遣,他们同样也不放心将胜负攸关的战斗,交给“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华夏臣民,他们在危急时刻,只能选择正面御敌,把脊背坦露,他们以为这些手无寸铁的民勇,不足形成威胁,这固然是源于自大与轻信——他们忘记了正是宇文盛掌管着一部分兵器甲胄——当然还源于身为军人的奋进心,他们可都是战神奇桑的亲卫,无一不渴望立下军功,奠定荣华富贵。
八望的私兵,纵然团结起来也只有一万左右,再加族人子弟,尚且凑不齐两万人,莫说当初对抗突厥百万大军,即便此时长安城中只余十万蛮狄,仍然是实力悬殊,突厥人相信这些各怀鬼胎的世族,根本没有奋勇一战的热血,否则当初得知吐蕃部将的恶行,为何只是静坐请命,不敢以手中刀剑讨回公道?
好战蛮勇的突厥人,对于汉家儒臣其实嗤之以鼻。
他们根本不曾意识到,当七万守军齐集外郭时,仅仅留守宫城的三万部卫,已经不占人数优势了。
华夏多内斗,但这并不意味着面对外敌,散沙便不能揉合。
也许是胜利来得过于轻易,突厥人忘记了就算太后东逃,八望仍然可以联合长安民众守卫京都,若非柴取献降,打了八望士官一个措手不及,突厥想要占领长安,也必将付出惨痛的代价!
更关键的还是当奇桑亲征之后,事实上长安城内缺乏了真正可以坐镇之人,谢莹与雄河其实都难当大任,至于宇文盛,根本不可能效忠突厥。
现下,六门以及内郭皆为宇文盛节制,外郭正在遭遇王横始率领的云州部进攻,内郭就算发生变乱,宇文盛完全可以封锁消息,使外郭兵勇根本无法及时回援。
他在京兆府,号令连发,先解东内郭宵禁,传令邀见八望以及士官,首先到达的当然是陆离、贺湛一行,随后是京兆崔、薛等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