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奇桑只要坚信殿下更加在意权位,便会入瓮,因为他根本不会料到殿下会选择与他正面交锋,让韦太后坐收渔翁之利,李先生之计,看似不会造成突厥任何危机,就算不成,局势也不会比眼前更加糟糕,一旦成功,利益巨大,故而湛认同五姐判断,李先生必定能够成功诱导奇桑,接下来,就看五姐,是否能让奇桑自以为得逞,踏入殿下埋伏了。”
此日面谈之后,十一娘果然收到了李由在大功告成的捷报。
阿史那奇桑完全采纳了他的献计——
先是放任李由在想法安排心腹家奴混为某户商贾的随从,取得出长安往洛阳的过所,将密信捎给尚在洛阳的莹阳真人,李由在于信中自称其为佯投突厥,告知奇桑已经察获晋王起事的机密,意欲与韦太后和谈,联手伐晋。
当然,这封密信是在奇桑的监督下写成,至于李由在的心腹其实也是由他安排,担保不会真正泄密。
接下来,便是如何让奇桑相信奸计得逞,晋王烨已经入瓮了,这当然不能依靠身在长安的李由在,需要再次利用到志能便,但洛阳的志能便并未被十一娘惊动,更不可能收服,所以演戏就必须逼真,但这些事情十一娘已经部署妥当,李辰翁、王横始包括姜导都会配合,诱导不难。
还有一件利好消息,便是贺烨已经赶到虎牢关外,当然,随他一齐赶到的还有燕国公部将士。
可正因贺烨赶到,得知十一娘安排的全盘计划后,居然提议改动一二。
事涉如何让李由在及崔公、薛公等脱身,十一娘原本的计划是乔装,但贺烨认为会给仍然潜伏在长安的十一娘带来危险,所以提出了更加稳当的办法。
十一娘对此并无异议,却在安排实施时,又再发生变故。
先是崔公、薛公拒绝离开长安,就连贺湛,竟然也坚持留下!
关于突厥汗国的进一步军事行动,当然不会再容贺湛参与其中,便加长平公主的闺中好友刘若兰,也并不知道晋王已经在太原起事,将辽东、幽燕、晋朔掌控手中的秘要,所以贺湛能够继续游手好闲,隔三岔五便向平康坊造访,只是西妩家渐渐去得少了,目的地变成了芳华里的阮家宅院,因谢莹也知道刘氏楚心积虑,引荐阮二之夫成为贺湛的“弈交”,并不把来自洛阳这户商贾放在心上,此时的她,压根没有闲睱过多关注区区一家商户。
于是阿史那奇桑召集宇文盛、李由在两大谋臣共商大计时,贺湛正与陆离“对弈”,今日刘氏也并未闻讯而来,她的一个拥趸,今日生辰,宴请官眷共贺,刘氏自然要去为拥趸热场,顺便炫燿她如今“第二贵妇”的风光,不到宵鼓声响宴散之时,没空骚扰贺湛。
然而十一娘为防万一,依然在真面貌上罩了一层假脸皮,贺湛看在眼里竟十分羡慕,提出也要尝试一番乔装,十一娘大没好气:“你当这滋味好受?先得在脸上涂抹一层特制脂油,才能保证面具贴合,虽胡伯几经改良材质,带着久了,此时还是夏季,纵然面具不至于脱落,脸上亦觉闷湿难受。就算你能忍耐,当这面具随手制成就能以假乱真?每一张可都是根据五官面颊精心制作,为李先生等等能够顺利脱身,胡伯这些时日忙得不可开交,你倒觉得新鲜有趣。”
贺湛如今也是直奔不惑之年了,被十一娘端着长姐的架子教训,偏她这时还顶着一副讨喜的面孔,情境实在让贺湛忍不住捧腹,笑得肩膀直抽,双手直摆:“罢了罢了,我说说而已,五姐别真恼我,再者我也不是贪图新鲜,无非想到日后要靠乔装脱身,怕露出破绽来,以为先适应熟练,更加万无一失。”
见十一娘仍然冲他瞪着眼,这才连连干咳恢复一本正经:“五姐真有把握,阿史那奇桑会中计?”
“把握甚大。”十一娘颔首:“但凡要隘,皆为易守难攻,更何况有畿内首险之称潼关?奇桑想夺潼关不易,而要奠定称帝基石,攻占洛阳的确至关重要,这并非宇文君、李先生信口开河,而计诱殿下南进,先与太后政党交锋,一来突厥可坐收渔翁之利,再者也会减小攻占洛阳之阻力,此计若成,奇桑甚至不用进攻晋朔、幽燕,只要趁殿下、韦后两败俱伤之机,南下决战,便有望一统江山,真正雄霸天下。”
这个诱饵十分肥美,而且看似并不需要承担任何风险。
“可李先生,毕竟与阿姑交好,阿史那奇桑想必不会真正信任他。”
“十四郎当真这么想?”十一娘挑起一边眉梢,然而这眉梢已经不是她天生长成,而是依从时兴流俗,在面具上用螺黛画成——大约从明宗时起,剃眉蔚然成风,女子们多喜随心所欲在眼睛上描画眉形,贵妇们爱画蛾翅眉,极其短阔末端上扬,十一娘却自来不喜,她原本天生一双秀眉,就连需要盛妆时都只用螺黛稍稍描画,从不追崇时兴,别说剃得光光净净,对于自己的眉毛,爱惜程度可谓“一毛不拔”,然而此时扮作阮二娘,虽则胡伯手巧,纵然能在薄薄一层假面上作出“真眉”,但阮二娘的身分,还是流俗更加妥当,好在不是贵妇,不用让十一娘历来抵触的蛾翅眉,描了两道民妇妆容最为普通的柳叶眉而已,可纤纤细细大别天然,挑起眉梢来也失去了应有的气势。
贺湛再次忍不住捧腹。
十一娘恼羞成怒:“十四弟!你若真以为李先生不能取信阿史那奇桑,哪还称得上满腹智谋,辜负蒋公当年,传你权术诡诈。”
贺湛险些没有往后仰倒,一手扶着膝案,一手撑在陆离肩头:“薛六兄,我快要闭气了,亏得你好定力,日日对着五姐这张滑稽容貌,竟然还能不动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