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郎君。”是男子的声音,低沉响在耳畔。
贺湛听出是张统领,但他懒于理会。
“眼下只要贺郎君能阻止突厥人之暴行,所以贺郎君必须振作。”
听到这句话,贺湛才移开手掌,看向刘氏这员亲卫。
“张某不过区区部曲,不懂得君国大义,然今日目睹外郭那般场景,亦感同无辜布衣之悲恨,张某虽怀同情,奈何无能为力,但贺郎君却可以阻止。”张统领说道:“长平公主默许娘子色诱郎君,必怀用意,贺郎君何不尝试取信长平公主,禁绝屠杀凌辱百姓?”
说完这话他又沉默,转身而去。
贺湛过了许久才从床上坐起,喃喃自语:“长平公主,归来者,谢莹,灾星从者……”他的唇角牵起一抹冷厉:“粟田马养,东瀛人。”
不杀尔等,贺湛誓不为人!
他听见一声门响,刘氏怯生生地蹭来床边,跽坐在侧:“表兄,是否还在埋怨阿若?阿若的确未想到……”
“未想到?”贺湛冷笑:“是啊,我又何尝想到,内郭外郭之隔,差异竟判若天渊?刘氏,你若还有一点良知,便该助我阻止这场暴行。”
“表兄……”刘氏倾身过去:“我对表兄如何,表兄心知肚明,我为表兄甘愿出生入死,只要表兄……能回应妾身些许柔情。”
秋波脉脉,手掌已经帖上男子的胸膛。
贺湛垂眸,眼睛里有若万里寒冰。
“你确定?”
“决无犹豫。”
“刘氏,以后不要再叫我表兄。”贺湛伸手,把女人拉上床去:“奸夫淫妇,实在玷辱兄妹之情。”
刚入遵善直街,就听一片凄厉的哭声。
在贺湛一再坚持下,刘氏的车驾驶入东坊门,然而到这里,竟然就寸步难行了。
坊道两侧堆满了青壮的尸身,娇阳下一滩滩血迹锥心刺目,有老弱妇孺,跪在这片尸山血海前伏地痛哭,正好有青壮男子被突厥兵从民宅里推搡出来,手起刀落砍杀在道旁,他的血液喷溅四溢,尸身歪倒在地,这具尸身旁,一个全身赤裸却遍体鳞伤的妇人,甚至难辨死活,因她虽圆睁着眼睛,眼睛里却完全没有了生气。
突厥兵的长靴从胴体上踏过,女子一动不动。
有稚童悲呼着“阿耶”,原来又是一名男子被搜察逮获,他的孩子才五、六岁大,紧紧抱住一个突厥兵的脚踝:“饶过我阿耶,求求你们宽饶我阿耶……”
回应他的却是突厥人的长刀。
“畜生,你们这群畜生!”眼看着孩子遇难,父亲肝肠寸断,他奋力扑向冷血凶残的杀手,但手无寸铁的百姓哪里是突厥兵的对手,他被一把弯刀斜劈胸前,他无力的倒下,愤怒的眼睛却仍然盯着上苍。
“住手!”贺湛睚眦欲裂,痛斥一声抢下车来,他必须阻止这场惨无人道的杀戮,他无法容忍眼前凶残冷血的暴行。
可是他没有武器,所以被刘若兰的护卫轻易阻挡了。
“放开我,放我过去!同为华夏子民,怎能坐视父老被夷狄残害,你们不应阻拦我,你们看看,看看这些死不瞑目之百姓!”贺湛这时已经无法理智,无法冷静,他瞪大眼怒斥着刘氏护卫,他颤抖的手指朝向道旁的尸山血海。
刘若兰直到这时才回过神来。
她知道外郭不会太平无事,但她没有想到竟会目睹这样的场面,她被吓坏了,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死尸,这些死尸如此狰狞如此可怕,让她险些忍不住就要呕吐出来,如果她预见是这样的场面,绝对不会答应“到此一游”,她无比懊恼。
她甚至看到一个凶神恶煞的突厥兵狠狠瞪视过来,冲着她狞笑,就这样瞪笑着,已经让她遍体生寒。
“张统领!”她尖声喝道。
阻拦贺湛的私卫也回过神来,他示意随从将贺湛牢牢扼制,掏出令牌往就快忍不住要冲杀过来的突厥兵一亮:“看清楚,这是突厥金令,尔等不可冒犯!”
突厥兵不无失望,骂骂咧咧地走了。
但杀戮仍然没有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