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42章 入险境

望族权后 刹时红瘦 3510 字 2024-04-22

寒暄之后,总不能在此城外郊陇便行密谋,当然是要“请君入瓮”,但王知礼不忘谨慎,溜了几眼晋王府那数百扈从,直言道:“家父急病卒世,云州城内目前情势不定,还望王妃体谅,暂令随行亲卫驻扎城外。”

晋王妃却并不体谅:“我这回前来云州,是身担公务,晋王府亲卫乃朝廷编敕,理当协从,若驻扎城外,于国法不合,未免让人质疑长史别怀居心。”

她话音刚落,贺烨又再阴恻恻地附和:“王横始死前,曾罪指王长史你弑父夺权图霸云州,今日竟打算赚我二人孤身入城,难道是想谋刺加害?”说完便将腰刀一按,似乎一言不和就要动手的架势。

王知礼见这情形,只好妥协,干笑道:“殿下明鉴,家父临死前留有遗令,嘱在下继掌军权,责横始悖逆不孝之罪,横始不服,方才诬陷在下,在下自幼受圣人之诲,怎敢行此大逆不道之恶?”

便没有再坚持让晋王一行解除武装,做足殷勤又磊落的姿态,迎陪入城,一路上不见行人百姓,尽为革甲军卫,凝肃的气氛一扫新春该有的喜庆,路过刺史府时,十一娘竟见门前军士森列,戒备更比别处不同。

她吁停了坐骑,稍稍蹙起眉头。

王知礼立时解释:“在下是忧虑万一动知伤及王刺史,方才下令卫兵加以保护。”

这解释一点没有说服力,晋王妃倒也不与他计较:“我既身兼公务,为避嫌,倒是居留官衙更加妥当,今日始抵云州,总得休息整装,只好待明日再往都督府叙见了。”

理由如此正大,再次不容王知礼辩驳,好在晋王妃并没逼令他撤走刺史府前的戒卫,入内之后,王绩等人也没有打算摆脱禁闭,王知礼满怀忐忑地回到都督府,立即便问郑敏:“晋王妃这番言行,似乎根本无意与我和谈啊?”

郑敏也佯作困惑:“论来,晋王妃若无意化干戈为玉帛,根本不用以身犯险,故而在下猜测,或许王妃所图巨大,这才先给长史下马威。”

“但倘若晋王妃假意与我和谈,取得鲁护等供辞后,上报朝廷……”

“幽州大捷,苇泽关再也不虑安来进犯,朝廷若想收归云州兵权,这的确绝佳时机。”郑敏颔首道:“长史不能不防,故在下建议,绝不能允从晋王妃私下面见鲁将军等人,无论其如何巧言令色,长史都要坚持公开会见,在公见询案之前,在下可前往说服鲁将军等,只要长史诱使王妃道明王郎将已然身亡,在下便有把握促成鲁将军等遵从长史号令。”

王知礼一再分析,多方度量,认为郑敏这一建议的确可行,因无论晋王妃是何主意,都已然身入云州,晋王府数百卫士,怎是董大勇等五万部敌手?倘若晋王妃心怀叵测,他立即便能将她斩于刀下,虽如此一来,便是与朝廷公然为敌,大不了率领部卫撤出云州,投诚突厥五部,亦能称霸一方,他甚至还有“仙道”在手,将来大有机会连突厥也降服号令,到那时,他的成就可不仅仅限于一方霸主了!

承德八年于十一娘而言,日子过得的确也算惊心动魄了,好在总算是有惊无险的过去,在整座晋阳城热闹喜庆的主流气氛影响下,晋王府辞旧迎新的岁除日倒也不存剑拔弩张,只是前往云州的日子拟定在元月初五,晋王夫妇二人却从正月初一便开始争执,让江迂、阿禄等好不紧张。

至临行前夜,贺烨仍然不放弃说服十一娘留在晋阳的打算:“虽说鲁护等人或许尚且不得自由,率下部将心存疑虑不至于尽奉王知礼口令,然而王知礼既能封锁云州城,说明至少有五万部属臣服于他,此去云州,可谓涉险,王妃毕竟不谙兵武之事,何必非要以身犯险?”

十一娘也照旧坚持:“我不去怎么行?太后是授令于我,王知礼也是与我约见云州,殿下孤身前往岂合情理?”

“有胡春来在,王妃难道还怀疑不能用他人替身?”

“胡先生虽能乔造人面,苗娘子亦与我体态相近,也许可以骗过王知礼,然而谁敢保证不出纰漏,万一被拆穿,殿下这些年辛苦伪装岂不彻底暴露,风险之巨,数倍于我往云州城。”这隐患十一娘委实已经申明数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不耐烦,未多想,一句话脱口而出:“此回殿下可以不去,我却必须前往,殿下因负愧于王横始,方才立意要手刃王知礼,同样,我亦不能妄顾王横始广阳救助之义,云州一事若我袖手旁观,便真是问心有愧了。”

这话终于让贺烨终止争辩,冷沉着一张脸色,阴肃了一双眼睛,半响后笑道:“好,好,王妃倒将你我之间,算计得一清二楚。”

说完拂袖而去。

十一娘知道自己又因一时急躁触及忌讳,却无心解释挽回,甚至隐隐还期望着贺烨恼怒之余,干脆打消随往云州的想法,因她实在觉得此回贺烨前往并无必要,无非多了一个人以身涉险而已。

贺烨这晚果然没有再来玉管居,到次日出发之时,心惊胆颤的江怀特意往章台园打问了打问,却连江迂都不知晋王殿下究竟有何主意,十一娘也不前去屈迎,唤了婷而、秦霁二人来跟前,虚应交待一番,依然下令仪仗出行,至出城门二、三十里,江怀才喜笑颜开前来禀报,道说“殿下默默跟在队阵之后”。

数日行程,贺烨心头憋着郁火,竟是一句话都不曾与十一娘交流,俨然阎王出巡,并出巡得还不是那么心甘情愿,而这些亲卫之中,并不尽知晋王真性情,看在眼里亦不觉得奇异,以为王妃奉太后之令平定云州,要求晋王这个摆设也同出这趟公差,耽搁了晋王寻欢作乐,却慑于太后之令不得不听从,故一路摆着臭脸。

直到云州城外,最后一晚驻宿官驿时,十一娘准备吹灯就寝,养精蓄锐准备面临即将打响的战斗,刚由阿禄拆散了头发,听闻门外冷咳两声,主仆两个都是下意识回头,阿禄眼睛里一笑,立马无声无息退了出去。

贺烨脸上尚还有些不自在,大步入内闷闷往床上一坐,刚坐下便道:“愣着干嘛?”

哪里愣着了?不是正要为殿下解发宽衣么?十一娘心中连连腹诽,却自是不会再触怒别扭的某人,只一双手才扶稳紫金冠,欲除紫金簪,贺烨却把头一偏,拍拍膝盖:“坐下来。”

纵使室中无人,十一娘也不帖一窘,她含笑乜眼,打量有心亲昵却还端着张阎王脸的别扭人,心思一动,佯作怯生生:“殿下这脸色,十一可不敢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