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刘洪元处置及时,安东军中疫疠一时并未扩散,然而得知真相之后,他如何不疑水源有污?安东军是进击一方,粮草固然有备,总不可能自备水饮,但人和马都不可能不饮水,想到晋王妃已然在水源投放疫毒,刘洪元还如何能够安心?
雪上加霜的是,那高热的十余人又再不治身亡!
而这些因病身亡者,竟然皆为主帐军士!
不许再饮用河渠之水!
——此令一下,军中一片恐慌,因为除了河渠之水,再无水源。
正在这时,广阳部兵分几路向三处翼营发起突袭,显然已经探知主帐所在,这让投毒的可能性进一步被证实,不过这回,广阳部依然见好就收。
刘洪元再也没有犹豫,他不能在此耽搁了,因为一旦疠疫爆发,军士病亡,等着他的只有一败涂地,他只能放弃苇泽关,撤回保定,与武威侯部决一死战!
可是疠疫爆发一事已经泄露,因为病死、隔离、禁止饮水等蛛丝马迹,尽为指向,更不说主将竟然舍苇泽关,选择那条有如绝境的退路。
安东军军心大乱,又正在这时,一直见好就收的贺烨终于彻底拔出了长剑,直指安东军主力,数万人马,排山倒海一般袭来,不及撤退的翼营,溃逃者有之,投降者有之,甚至万念俱灰之余引剑吻颈,刘洪元无比仓惶的向保定逃蹿,这次他仍然忍不住回首——
他曾经距离苇泽关几乎一步之遥!
然而这一次回首,他看不到苇泽关的哨所城墙,看不到“秦八郎”那双冷厉的眼,风雪之中,他看到的只有一片苍茫。
败了,败了!前方虽还有路,也只是一条苟延残喘的末路而已。
安东将士,我伟大仁德之安东王,臣,惭愧无地。
张崇乃张昌明长子,而营州佃作既是冒名顶替,当然用的是这个名姓,贺烨深悉内情,此时并不需要白鱼再作解释,他紧紧一握拳头:“跟着他,但千万仔细莫要打草惊蛇!”
白鱼也握拳,往胸口一擂:“殿下放心,在下亲自去!”
说完转身急走,几个呼息之间便消失在风雪之中。
“今夜,或许便是突袭之时!”贺烨双眼发亮,转身擂了一拳柳彦:“集合人马,等我号令!”
那张崇,突然得到“赘婿”悄传密信,情急之中他也想不到其余脱身的妙法,只好在押送矢箭时借口腹痛,需得排解“人有三急”,他只是一员无关紧要的军士,虽说遭至领队的白眼,怨斥他耽搁职差,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张崇把屎拉在裤裆里,领队挥手允可了,横竖也不差这个把人手,照旧往前运送补给,领队直到回去关城,才知张崇尚未回营,连忙上报,心中自是忐忑:
难道张崇竟然当了逃兵?不应该呀,我们不过后勤押运,一点惊怕不受,好端端逃个什么兵?
只说张崇,避开众人后,因在关外岗哨范围,他倒熟悉几分地势,又他虽然看似弱不禁风,实则受过特殊训练,攀岩附壁如履平地,逃脱追踪自然不在话下,然而他此时急着脱身,未免疏忽身后,又不防身份早已暴露,竟一点没有察觉有人盯梢,待到自认为安全的境地,张崇才有闲睱深思:
虽得自由,然则并不知安东军何在,再往远处去,连地形都不熟识,又该如何与安东军接头呢?
想起在关内军中时,曾听旁人议论只言片语,道说青面少将已然领军回援,之所以这些时日耗废箭矢甚多,皆因先锋军突袭敌营之故,张崇微一度量,拿定主意,他知道某一岗哨需耗箭矢最多,说不定就是秘密补给先锋军之处,暗中跟随,或可随突袭之部寻获安东营帐,虽他没有骑乘,靠双腿难以赶上突袭部队,不过马行过后,积雪上总会留下痕迹!
主意拿定,张崇立即采取行动,“巧合”的是路上正遇一支先锋军,张崇暗随其后,遂着雪上痕迹,追踪到了某处,见唯有数十人看守空骑,多数人不知去向,他稍一度量,猜测出这支先锋军必然是想趁夜偷袭,为防马蹄惊忧安东军哨卫,这才步行埋伏,他避开这处骑乘伏藏,仔细追察痕迹,果然见一高处,谷林之中,依稀有人伏藏。
张崇屏住呼息,手脚并用爬上一株大树,拨开枝叶一望,果见其下平坦之处,营帐林立,估算大约有两千人在此驻扎,张崇翘起唇角一笑,往怀里掏出一支两指长短的铁管,一摁机括,响箭呼哨直上,一声锐利撕破这片静寂。
此类铁管精巧,可随身携藏,然而只能发出响箭却不能伤人性命,为斥侯哨兵专用,意在警告营帐有人偷袭。
顿时兵荒马乱,“偷袭”之警四响,安东军营冲出一队,往这方向袭来,意图偷袭的先锋军见失先机,并不恋战,飞速撤离,张崇这才现身,高举双手,疾呼暗语,表示他是自己人。
他当然没有被立即相信,遭到了五花大绑的待遇,被友军押着去见将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