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她步伐刚动,吉备麻吕便立即崩溃了,匍匐称降,涕泪横流。
“你想救你家人,办法却也简单,只要招供所有志能便间佃,尤其是并不被蜀王掌控那些,我周室将东瀛敌间一网打尽,尔东瀛国君当然不可能知道是谁背叛,总不能,将所有志能便家人治罪问刑。”
“不,我做不到。”吉备麻吕先是喊出一句,顿觉这口吻不对,立马解释道:“王妃有所不知,我不过志能便里十人首,就是说只领十员便卒,而我上官分部首往往只通过联络便下令,我甚至不知分部首形容,更不知其在大周身分,而我所接志能令,便是受雇突厥,领便卒来广阳,恃机生乱。”
其实这也在十一娘预料当中,她此刻也有管理间人探者经验,知道只是一个小头目,当然并不知悉整个间佃网络大小据点及所有成员,不过经她一逼,吉备麻吕情急之下透露广阳城中有十员志能便,应当可信。
“也就是说,除你上官及联络便以外,只有广阳城中这十人知你容貌?”十一娘问。
“是,据我所知,分部首及联络便并未随来太原,因为分部首下领五员十人首,并不会因监看其中一部迁换据点。”也就是说,分部首起到的是统筹作用。
十一娘认为此话也还可信。
“如此说来,只要你指认出城中十员下属,便再无后顾之忧,暴露你因被捕而招供同党?”十一娘问。
得到的当然是肯定的答复。
但吉备麻吕没想到的是,晋王妃对敌人可从来不会言出必行,她这时正考虑着,要不要放走一个,既能放长线钓大鱼,又可将是谁背叛上报东瀛,这个广阳敌间头目,可是造成近千军民染疫而亡元凶之一,晋王妃怎会同情他的家眷?
不过王妃一点没将心中的恶意表现在脸上,颔首道:“很好,那么从明日,你便开始指认党徒吧。”
{}无弹窗焦灼不已的吉备麻吕被送进囚室,仍然是懊悔不迭,然而眼下不说他根本无力自尽,就算自尽,已经公然亮相之后,也极大可能被同党目睹,那么依然难免累及妻儿,想到消息传回东瀛之后,他那娇美的妻子将会判入军营,被那些军卒没完没了凌虐,活活折磨至死,而他聪明伶俐的一双子女,将会被剜去双目,割下双耳,刖足断指,丢在水牢里受尽苦难,他就忍不住浑身颤栗,这一刻他恨透了逼他成为志能便的歹毒主妇,也深深懊悔在被捕之后,还心存饶幸没有立即自尽身亡。
这时的吉备麻吕甚至没有力气像个武士一样端坐,他瘫软在又冷又硬的地面,绝望地看着囚室上方,被铁栅隔成的一扇小窗,就像一个活死人,虽说还能呼息,然已魂飞魄散。
他甚至没有听见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从石阶而下,走过这条并不算长的甬道,靠近这处像个狗洞一般的囚室。
但他却突然听到了那句细若蚊蝇的话——
“天照神瀛,近日之出。”
吉备麻吕不由全身一震,因为这话非但是官阶比他更高的志能便用语,而且说话之人,正如律纪规定,不用周邦之语,而使日本之话。
他这时才打量说话的人,然而牢狱幽暗,无论是囚窗透映天光,抑或说话者放在一旁的烛灯,都难以照亮眉目五官,吉备麻吕只能依稀看清来人微有些伛偻,穿着似乎狱卒服饰,半蹲着身,将托盘上一张面饼,一皮囊水饮通过栅栏的空隙递入。
吉备麻吕有若看到了死而复生的希望,他几乎直扑向前,半点也不在意膝盖跪在了他的晚餐上,他的双手紧紧抓着栅栏,急着用东瀛语回应:“上官容禀,非属下惧死贪生,乃因中周人之毒,并无办法自尽,属下绝无背叛之行。”
然后他便看见那人缓缓直起腰身,托高烛火,他终于看清了来人的面容,长眉入鬓,目带平和,唇角含笑,虽说已然不年轻了,然而气度不凡、仪表堂堂,这哪里是个低等狱卒该有的模样。
吉备麻吕的心直往下沉去,因为希望而激生的一般力气,又像是被抽空一般,直接瘫坐在他的晚餐上。
“果然是东瀛志能便。”——这话,便是恢复了汉语。
来人正是杨怀犀,他的这一个试探,彻底确凿了吉备麻吕的身分。
十一娘听闻消息,当然也是如释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