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忠百虽说这回并不担当主将,但资历仍在这里摆着,他若是开口,刘洪元当然不会把他的意见置之不顾,而做为安东仍然老当益壮的大将,姚忠百的地位当然算不上什么隐密,故而在他看来,广阳部主将秦步云制定这个计划大合情理。
所以他并不愿意草率从事,在居庸关并没有遭受实际危险的情况下,便急吼吼请保定增援。
因为倘若判断失误,导致潘博计划挫折,姚忠百知道自己虽说仍得潘博信重,然而也绝对不能逃脱耽误战机的惩责。
所以他决定暂时摁兵不动。
可就在次日晚,先锋军竟然再次发动偷袭,这回甚至不需哨点来报,姚忠百站在居庸关城楼上,即能清清楚楚看见那一片密集的火把。
不过先锋军并未发动攻关,天亮之前,又再撤离。
这无疑让姚忠百更加相信,正如他预料那般,无非武威侯秦步云的诱兵之计而已,昨日若真有那么人马聚集关城之外,骁勇好战的秦八郎怎么也不会甘心无功而返。
“竖子,当老夫亦如那萧延达一般莽撞愚蠢?”
——因为安东部与北辽萧决裂,如姚忠百等潘博旧部,这时对萧氏一系自然万分鄙夷,尽都认为北辽之所以内乱,萧氏可谓始作俑者。当初若非萧延达中敌方激将之计,舍云州而攻苇泽关,也不会造成折损部将而徒劳无功,萧后便不会为逃脱罪责企图让安东部承担责任,当然也不会导致眼下的内乱!
可姚忠百固然埋怨萧氏一族愚昧,导致联军错失良机,不过他到底是一员武将,甚至还曾为了安东建立汗马功劳,如今年岁虽老,姚忠百却自恃老当益壮,好胜心并未减却多少,当他笃断让安东军闻风丧胆的秦八郎不过区区数千人马后,手握四万雄兵的姚老将军,怎能甘心放秦八郎仅仅只是徒劳无功撤离而已?
若是能斩杀先锋军领将秦八郎,可谓废除广阳部一条臂膀,姚忠百认为倘若他还能在年衰体弱之前,再为安东立下这一大功,也算死而无憾了!
{}无弹窗承德八年九月十九,一场暴风雨趁夜袭来,三更时分,那夹杂着碎雹的雨势才有所减小,北风却依然呼啸如兽吼,奉令镇守在此的安东建功侯姚忠百,这时却仍未歇息,他站在西岭一处置高的烽堠,顶着疾风凛凛,俯看向底下一片浓郁的夜色,他已过花甲之龄,健壮当然已经远远不如当年了,故而这回并没能够跟随主将刘洪元前往保定,而是留在相对安全的后方,他当然明白刘洪元在居庸关外布下十数处斥候,谨防周军夺关,其实大可不必在这样风雨加交的寒夜值守烽堠,然而十日以来,关城之外多处哨所相继被不知来路的敌军袭击,损失虽然不算严重,但当然也让姚忠百不能安心。
自从第一处哨所被袭,其实他就怀疑是大周云州部有所异动,可拿不准的是,那十数路斥候竟无一来报,姚忠百不敢吊以轻心,遣出一队探马共两百人搜巡居庸关外,而这两百人竟然遭遇伏杀,无一生还!
紧跟着又有几处哨所遇袭,居庸关顿时风声鹤唳,只对方又并无其余异动,直到此时,姚忠百甚至无法探明对方来路以及人数。
故而今晚就算风雨大作,他当然无法安睡,这时趁着雨势减弱,干脆登上烽堠观望。
这片夜色阴森,除风声嘶吼外并无杂音,但姚忠百却深觉这片阴黯的夜色底下伏藏着暗流汹涌,他一只拳头重重抵在堠墙青砖的凹口里,身体微倾向前,默数着视线所及之处,雨势减弱后顶风点燃的哨火,那颤颤微微的每一处火光,似乎让姚忠百终于感觉到了几分安心,可是当他的视线逐渐由西向东,发觉有一处尚还未有动静时,心里“咯噔”一沉,下意识便往东向跑前几步。
“快去东六亭察看!”
主将的一声喝令,顿时让卫士们紧张起来,一个哨官领命而去,带着他的一百下属,立即前往东六亭察看,而姚百忠仍然站在这处置高点,目光紧随着百人组成的巡哨点亮的火把,那只拳头几乎要生生擂进凹口的湿砖里去!
可他紧跟着看见的是,东向处一片火箭杂乱,一刻之后,又归于森黯。
拳头重重往凹口一擂,姚忠百当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他操过一名卫兵手上的火把,大步走下烽堠,他几乎忍耐不住要亲自出关察看究竟,然而刚到隘口,便闻一阵凌乱的马蹄,浑身浴血的哨官几乎是一头从马背上栽了下来!
这是唯一的幸存者。
“军侯!是青面少将秦八郎,是青面先锋主将秦八郎!”
这句话顿时彻底点燃了安东将士的恐慌,竟连姚百忠的长子,也险些一踉跄栽倒:“大人,竟然是广阳部袭关,当速速知会刘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