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韦元平正好也在跟前,他倒是一再为晋王妃声援,力主房延清不安好心,却万万没有料到晋王妃竟然敢指斥太后最最自诩的工窑令,此时又慑于太后盛怒之下,缩着脊梁大气不敢吭。
但太后显然因为谢莹的提醒,将注意力集中在兄长身上,冷笑道:“韦相力保晋王妃无辜,莫不是受了贺湛在后怂恿吧?”
韦元平被吓出了个冷颤来,立马澄清:“太后明鉴,臣就算糊涂,也知道不能泄露禁秘,莫说贺澄台,连对自家子侄都是守口如瓶,只不过……晋王妃也算是老臣看着长大,深知她品性德行,故而不信王妃得太后亲自教导多年,不过短短三载,就变得居心叵测图谋大逆了。”
太后倒也相信自己这位兄长,绝无可能在明知晋王妃心怀不轨的情况下还执着力保,再三确定他并没有将禁秘泄露后,于是宣诏贺湛。
当头就是一句质问:“贺舍人是否认为工窑令为谬政?理当废除!”
仍然没有被摒除在外的谢莹这时自然格外留心贺湛的反应,巴不得他立即引经据典附和柳十一娘的说辞,然而她看到的却是贺舍人大惑不解的一张俊美面容,呆怔了半响,方才说道:“回禀太后,下官……虽与徐舍人多有口角,但对其力谏广设工窑之令却极其信服,事实证明,工窑令推行全国以来,的确极大程度弥补了赋收不足。”
要不太后又是建陵,又是整修宫室,甚至还大建行苑,消耗这些人力物力从何产出?
这只老奸巨滑的小狐狸,竟然不上钩!谢莹大恨,但她知道此时不能插嘴,太后虽然给了她旁听政要的资格,却并没有赋予她贸然干涉的权力。
太后不会如此轻易便被打消疑虑吧?谢莹悄悄斜睨,打量太后的神色。
韦海池当然没有这么容易被唬弄过去,冷笑道:“太原府监察御史房延清,弹劾晋王妃包庇贼逆收容流民损毁工窑令,乃收买人心之举意图谋逆,我去文斥问晋王妃,没想到她非但不自辩,甚至公然指斥工窑令为误国谬政,这便是晋王妃呈情回文,贺舍人好好看看罢!”
将那卷轴,砰然掷地。
{}无弹窗承德七年上元节后,徐修能终于盼来谢莹通风报讯。
不同于武威侯等直接上呈太后案前的重要奏文,诸如地方例行奏文,包括御史弹劾察举奏书,一般都是先递交政事堂,寻常事务当然下发各主管机构批复核行,但诸如弹劾一类,尤其举劾高官重臣一类,往往会经政事堂会议再上达天听,也就是说,诸如前番,武威侯上谏暂缓收复一事,经太后阅览,再交予政事堂协商,便允许一部分范围的属官知情讨论,但这回房延清的弹劾没有先经过太后,政事堂诸位宰相虽然知情,但是在未得太后批准前,按律是不能向下属泄密的。
当然,泄露禁秘虽是重罪,却不能完全禁绝,比如知情者谢莹,就有那熊心豹子胆与徐修能这个并无资格参与政事堂会议的中书舍人私下勾通。
“晋王妃依然无动于衷?”徐修能问道。
“据我所知,太后并没有收到柳十一娘呈情剖白。”谢莹蹙着眉头:“太后虽然因而郁怒,倒也没有大发雷霆,不过去文斥问而已,徐世子真有把握促成柳十一罪责难逃?”
“去文斥问已经表示太后动疑了!”徐修能听后却缓缓一笑:“太后如今最最关注之事,一为陵建,二为财赋,又正是因为陵建一事,激生出那多悖逆之辞,显然是有贼匪居心叵测,晋王妃这回包庇疑犯,必然会触怒太后,更不说那房延清还揭发其庇买民心,扰乱工窑令!”
“要是柳十一因受斥问而亡羊补牢……”谢莹并不看好徐世子的胸有成竹:“毕竟柳十一可是相当奸滑,哪里会真为区区草民便甘当大逆之罪?”
“若然如此,岂不更加坐实晋王妃心怀不轨?”徐修能用他那两根修劲的手指,摩梭着三年以来已经变得更加方正的下巴:“届时咱们大可道破其居心,原本不屑房延清人微言轻,太后必不相信狡言弹劾,殊不料太后却发文斥问,晋王妃担心谋算暴露,故而再顾不得收买人心,维护她公正恤民之誉,然而,晋王妃只要将那几户平民治罪,晋阳城中必然会激生舆论,指责太后残害无辜,王妃是逼于无奈,那么太后又怎会饶过晋王妃狼子野心?”
“柳十一真会这么愚蠢?”谢莹不敢置信,胜利会来得如此轻易。
“她不会。”徐修能断言:“所以她会固执己见,力庇治下子民,如此一来,太后怎能不怒?”
谢莹仍然怀疑:“柳十一巧舌如簧,另有贺湛在旁助拳,两人游说之下,仍有可能打消太后疑心。”
“这就是我们接下来要行为之事了。”徐修能先问:“房延清可曾递书谢公,揭曝晋王妃之居心?”
“徐世子还是不要指望我那大父了。”说到这事,谢莹无比懊恼:“上回武威侯谏言一事,我苦口婆心劝说大父阻止其得逞,哪料想竟然是白废唇舌,也不知大父怎么打算,竟然反而偏向武威侯,挫阻元相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