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一掷酒杯,刚好摔在元氏面前。
十一娘瞧见这位拳头猛地握紧,那低三下四谄媚讨好的姿态到底是没法坚持住,垂着眼白着脸,气愤不已以至浑身颤抖,她轻轻一笑,这才说道:“一年到头,节庆不断宴会不休,回回都是歌舞,也实难再有什么新鲜花样,殿下若觉烦闷,倒不如回府自在,横竖灯楼里有我与诸位在场,也能成全贵庶共庆之喜。”
贺烨伤势虽然并不严重,但这一年他也颇为劳累,好容易得几日清闲,十一娘倒是不忍看他在此与任氏等人虚以委蛇,方才有此建议:“六姐身子弱,而此刻已是夜深,若再久坐,也有受寒之忧,府里许多琐事,还需得六姐代我操劳,若六姐因而染疾,我可又得手忙脚乱,莫不如六姐便陪同殿下回府,有六姐相伴,殿下也不会觉得孤单无趣。”
婷而会意,莞尔朝向贺烨:“殿下以为如何?”
贺烨神色方才有所好转,一边理着袖子,一边就往楼下走。
一场风波平息,莫说元婉慧那郁愤的心情,便连晋王殿下也没有丝毫好转,当归章台园,不过摁捺火气礼数周全的与婷而道辞,黑着脸便直入寝卧,“咣当”一声踢上门,险些没把身后的江迂鼻尖拍扁。
宦官揉着鼻子,一脸忧愁:殿下已经三日未去玉管居,这还是窗户纸捅破后,从未发生之事,必定是与王妃闹了争执,可向阿禄打探,那丫头却一口否定,怕就怕,王妃惹恼了殿下自己还未察觉,这夫妻之间若冷战太久,可大不利于和谐恩爱呀。
他还想着,这段时日,趁着潘辽偃旗息鼓,殿下有这几月与王妃朝夕相处,说不定便能有喜讯传出。
忠心耿耿的江大总管唉声叹气一筹莫展,却又不敢直接询问,深恐激怒殿下,只好愁眉苦脸在一旁候令,眼睁睁地看着殿下在元宵佳节手握书卷“用功”,脸色却越来越黑沉。
好在是,当三更鼓响不久,王妃竟然经密道过来,阿禄与碧奴一人提着个食盒,显然准备了宵夜。
江迂又眼睁睁地看着晋王殿下那如同阳春白雪般的笑脸,一丝阴霾难见,终于是如释重负,喜气洋洋地为二人拉上房门,站在廊庑底下抬头数星星去了。
{}无弹窗“今晚歌舞,当真无趣。”
琴乐间歇时分,拔高的女声不合时宜地响起,不仅打断了十一娘的沉思,也惊破了晋王殿下的哀怨,一人回眸,一人抬眼,目光隔空稍触,又旋即分离。
说话的女子微微仰着面颊,唇角一抹讥嘲,额间精心描画的小巧牡丹花,在灯影璀璨里显得格外妩艳,笼着金条脱的手腕,轻放一侧肩头,眼睑却又微垂,有被削尖笔触描长的凤梢,拖曳更多媚态。
这是晋王府中消沉许久的媵人元婉慧,岁末时她分明还是自顾玩乐,活像一位与晋王府毫无关系的寄住客,然而自除夕家宴时,竟然破天荒地出席,并且殷勤谄媚地敬贺殿下一盏新岁酒,眉目含情风情脉脉,可惜被婷而以及任氏联手排挤,并没得更多引人注目的机会,而今日她越发是盛装打扮,早前便搜肠刮肚说了不少好听话极尽讨好,却眼看依然没有引得晋王关注,倒也没有灰心丧气,这不便换作找碴的方式显示自己的存在感。
十一娘虽说并没有撤除对元氏的监视,可此年她确是忙碌非常,只知元氏越发与毛二之妻交好不说,也再没与那魏衡安相约出游过,只是明面上的交情断了,私底下却偷偷摸摸见面,究竟有何勾当用脚趾头也能想得明白,心系民生大业的十一娘懒得理会元氏的风流韵事,大不在意,可元氏这回突然开始引诱贺烨,十一娘当然便不会再吊以轻心了。
元氏虽蠢,可也不会莫名其妙行为违心之事,她这番作为背后,当然是藏着阴谋诡计。
十一娘有意旁观元氏继续表演,目光暗暗关注她与身边的心腹婢女。
却便听秦霁说道:“这可不怪王妃筹办不如人意,歌舞之事,王妃是交由妾身经管,只怪妾身失职。”
元氏斜着一双媚眼,冷冷瞥向秦霁,一边眉梢便高高挑起:“孺人还真是居心叵测,我何尝说过是王妃之过?我也知道歌舞之事为孺人经管,本意原就是说孺人有负王妃所托,孺人这话,却分明是想离间我与王妃,看似担当,实则推脱。”
秦氏居心被一语挑破,愣怔当场说不出话来。
十一娘暗暗一晒:元氏竟然能够洞悉秦霁用心?这还真真让人刮目相看,这么个愚狂无知者,竟然也用起了心机,也不知是薛娘子的功劳,抑或是那魏衡安的影响。
又听元氏说道:“妾身早便留意,殿下今晚一直心不在焉,看来也是因为歌舞无趣,今日可是上元佳节,满晋阳城,无论贵庶,都是兴高彩烈,殿下可是这太原府里顶顶尊贵,怎能反而心中郁郁?妾身为让殿下开怀,甘愿献舞,还望殿下允准。”十一娘睨见元氏说这话时,身边婢女担忧不已的目光竟落在主人小腹上,心中“咯噔”一下,某个猜想似乎得到了佐证,不由也举步归座,可虽说离得近了,倒也看不出元氏形体上的变化,又立即将目光转开,带着高深莫测的笑意,却没有任何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