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娘盯着那一双乌密的眉睫,看了许久,也不见分毫颤动,这才有些相信贺烨的确未醒。
两人这段时间虽说时常同床共枕,回回都是十一娘先一步睡去,后一步醒来,无法判断贺烨是否能够安然入睡,她也的确相信了他自诩那番因为习得功法,只经吐纳调息,就算小憩一、二时辰也可精神焕发的说法,总以为她稍有动作,这人便会惊醒,不想“真相”原来如此。
从什么时候开始,原来已经这样信任了。
能在她的面前毫无防备的安然入睡,不会因为她的接近突然惊醒,下意识间暴起伤人,就算十一娘心如铁石,这一刻也有某个角落突然变得柔软。
她懂得在岌岌可危的险境中必须无时无刻保持戒备的紧张感,一直被死亡威胁的人,要放松警惕将信任交付何其不易,绝不是嘴上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能够在另一个人的面前真正闭上眼睛。
然而他已然如此,她却不能“投桃报李”,甚至不能像曾经相信贺衍一般,相信他。
那一次致命的遗弃,终究还是在她心中投下了难以抹灭的阴影,此时此刻,十一娘无比清晰的感知内心。
对不住你。
贺烨,至少你这样对待过我,而我却不能报以真情,就算有朝一日,你我反目成仇,那也错不在你。
我只能,尽量回避那个可能,也许我们会白首携老,我却不能做到你此时此刻真正期望那样。
也许根本不能,我的虚以委蛇并不能掩饰无动于衷,你会愤怒,并且绝望,我们终如陌路。
那时他会怎样呢?
十一娘到底还是离开了沉睡的男子身旁,轻轻推开房门,看那新岁之月,铺满长廊,她的目光宁澈,因为脚下的路,从来都是如此清晰,她只能这样一往无前的行进,朝向她的最终目的。
{}无弹窗贺烨的记忆中,王妃纵然有因为他猝不及防的亲近而紧张窘迫的时候,往往不会太长时间刻意回避目光,便如那回汤泉共浴,纵然他步步相逼,就要进行到最后一步,她虽被动,稍显羞窘,当他灼灼逼视时,她的目光也没有丝毫避让,可是这一回,她到底还是有些不同了。
隔了这么长一段时间,药效终于还是在她体内蠢蠢欲动了?
纵然并没有达到意乱情迷的程度,可相比无动于衷,已经让晋王殿下欣喜振奋。
而十一娘也的确因为体内渐次涌动以至泛滥,那股无比陌生的悸动,真正感觉无所适从,她甚至能够自觉眼中已然布满春光无限,心慌于这一刻腰身的酥软以及强烈的欲望,也是直到这一刻,她方才相信自己的确中了媚药。
前所未有的羞窘,甚至愤怒,因为她忽然明白了陆离为何明知有隐疾,万万不能沾饮烈酒,却必须冒着生死攸关的风险以避开这个邪恶的陷井。
她不能想象如若婷而来到,见到凶手预设那幅衣冠不整伤风败俗的情景时,就算婷而不会如凶手预计那般大肆张扬抑或暗告贺烨,就算贺烨会听她解释察明一切是媚药作祟,可是恶果若然已经造成,贺烨对陆离与她当真可能不存芥蒂?
假若贺烨不曾动情,尚有可能,然而就如今形势……或许他不会与她反目,或许为了大局,他会选择隐忍,可是两人之间,必定也只能止步于主臣之间,甚至就算将来贺烨志向达成,再经凶手略微挑唆,大有可能做出过河拆桥之事。
最最关键的是,她日后要怎么面对陆离?有朝一日,九泉之下又有何颜面面对父母家人,以及她的八妹。
十一娘非常清楚如若发生凶手预计的后果,那么她与贺烨之间便再没了其余可能。
必将是——前期彼此利用,将来你死我活。
并且她胜算甚微。
想到这些年来苦心谋划步步为营,竟然险些毁于如此龌龊的手段,十一娘又怎能不愤怒呢?
故而就算她清清楚楚地感应到,男子修长有力的手指托着她的后颈,滚荡的唇舌再度袭卷向她尤其敏感的耳垂,使得一阵悸动越发的涌动泛滥,以至于就快要陷入沉沦,残余的一丝清醒,还是让十一娘坚定地抽出一只手掌来,抵住同样狂跳的一方心胸,她不敢睁眼,因为觉得异常狼狈:“殿下,不行……”
“为何不行?”贺烨鼻息滚烫,以至于嗓音里都似乎带着股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