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陆离拍了拍额头:“有一事,竟忘记知会大尹,设窑令未曾下达之前,太后便在回复王妃奏报时提起这事,只因太原情势不比普通,也是让王妃有所准备,王妃于是上呈建策,恳请太后区别对待,故,太后允准太原府官窑制品可由晋王府负责交付各国来使,而官窑如何管理,也可由王妃统筹负责。”
也就是说,太原府这十座官窑所出成品,十一娘其实有权私售,但对象不能是普通商贾,只能征对外邦行商抑或受使团委托采购的商贾,获得的利益,也不会上交朝廷,而是充作军需,那么对于窑工的薪酬,甚至如何管理等细节,朝廷当然不会再过问。
这大大出乎毛维意料,于他而言,无异当头一记重击。
方才意识到,他是当真低估了晋王妃的手段,竟然能够说服太后放弃太原府官窑之利,全权交由晋王府支配!
其实十一娘起初甚至想过谏止在太原设置官窑,可如此一来,便不得不言明此政之谬,她不认为太后会不知此政导致的恶果隐患,但为利益所动,方佯作不察而已,十一娘拆穿这层真相,太后非但不会终止谬政,甚至会对十一娘心生不满,这大不利于太原情势,更不利于晋王的大业。
故而最终十一娘还是选择了这样的对策。
只要太后将太原府官窑交由晋王府掌握,那么利益便能用于军事,而且还能解决一部分家无恒产者的生计问题,只要管理得当,不会有累死劳工的惨案发生,当然也不会造成一入工窑便决生死的凄惶,这已经是十一娘眼下面对暴政最大的力所能及。
对她而言,唯一值得烦难的是,在太原治下十四县开设工窑的先期支出,她可不指望在毛维掌管的府衙能够“诈”出钱财来,而这么大笔开支,又不能仅靠她的妆奁。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堂堂晋王妃,这回真的感觉到捉襟见肘了。
好在!
裴三哥筹备多时的宝会,终于可以举行。
{}无弹窗晋王妃固然烦忙,毛大尹最近也不清闲,他这一套挑拨离间的连环计杀固然未见成效,却也终于闹得十一娘烦不胜烦,为了不让毛维再有闲睱暗中憋坏,十一娘也专门为他找了些事务操心,具体说来,便是通过内奸纪伦的嘴巴,让毛维得知她有意斩其臂膀的计划。
先是那刘力,这个司法官,被陆离指定主审唐迁污告案,可有吴三好父子的口供,刘力自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唐迁洗脱罪名,偏偏这回,毛维依然交待他尽力坐实甄守律的罪责,至少要保唐迁不受刑罪,刘力想破了头,也想不出应对之策,于墉如今尚且等候处责,有此前车之鉴,刘力难免瞻前顾后,于是只好“不慎风寒”,告了病假。
这案子最终还是陆离主审,结果当然是唐迁获刑,因涉及吴家隐私,没有公审,只将判决公之于众,平民百姓皆为信服,固然有一些毛维党徒质疑,然而就连众多世家子弟也确信甄守律清白无辜,舆论成为一边倒的趋势,很快这件一度引起热议的案子,便风平浪静了。
可刘力“病愈”之后,却再也难以复职,薛少尹直言:“刘司法身体嬴弱,不堪刑案烦重,本官已经上报吏部,建议另授太原府司法,或许不久便有调令,刘司法还是安心养病吧。”
刘力如遭雷劈,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的规避,竟然还是逃不过晋王系的打压,声泪俱下地恳求毛维“主持公道”,毛维虽然对刘力的胆小怕事心怀不满,却也不能容忍晋王系的挑衅,正忙着与薛少尹打笔墨官司。
另一桩便是阳曲令及另两个与纪伦“政见不合”者,也被晋王系盯紧,正在暗察其把柄,意图发动弹劾,毛维深知这三人虽然没有行为杀人害命的恶行,贪赃枉法的事情却实实在在,自然又要忙着消灭罪证。
这样一来,虽然听说了祝家婢女自绝晋王府门前,王妃对刘氏苛虐继女一案却不闻不问,毛维也没有闲睱分心,事实上他听陈百加信心十足提说此计时,便很不以为然,因为早前那么多挑拨离间的手段,均被晋王妃一一破解,唯一成效便是纪伦得获信任,毛维并不认为陈氏能够得逞,但他却也没有阻止此事,故而闻知这个结果,也就是撇了撇嘴,道声“果然如此”罢了。
毛维眼下最为关心的是朝廷刚刚送达“开设官窑”之诏书。
他对此诏书简直可谓盼望良久,一当接获,迫不及待便召集属官商议,当然,这回会议,针对的主要是陆离。
大周官窑所在地原都集中于京畿,当然这并不代表地方便没有工窑,比如越州、鼎州等地,其实烧制的瓷器也十分精美,太原亦有商贾开设的民窑,主产白瓷、琉璃,然而这些工窑却不被官方控制,烧制成品除了缴纳商税以外,赢利也都属于商贾,朝廷广设官窑的诏令一下,对各地民窑虽然不至于产生冲击,但必定会征召工匠,前期设建工窑也需要一笔开支。
“此事可不能耽搁,只设建工窑所耗物资从何而出,窑工从何处征得,这都需要王妃拿个主意。”毛维知道晋王是个摆设,眼下说话也直截了当起来:“虽府衙还有一些库蓄,一来要支付官吏薪资,维持各司运转,二来防备着前方军需不足时,买调粮粟补给,可不能任意支用,本官也知道王妃难处,眼看着补恤军属还有一大笔亏空,又得烦难这么一笔……”
毛维长叹一声,心里却实在兴灾乐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