贸然接近说不定会被这“醉鬼”误伤,十一娘犹豫了许久,到底还是去了贺烨暂住的营房,她先是轻轻敲了两下门,因为拿不准是否已经惊醒了贺烨,推门之后,人先避开一旁,当见没有异物投掷出来,才小心翼翼地探头张望。
却见贺烨已经睁开了眼,有些恍惚的看向敞开的屋门。
十一娘松了口气,接过扈氏手里的毡毯与干净衣裳走了进去:“便是兴之所致,连甲胄都没解,哪里能睡得舒坦?更别说关城相比晋阳城更加寒冷几分,殿下就算体壮,也太过不当心了。”
心中却也有些不落忍,想着这人便是饮多了酒,睡去后还是会被轻微响动惊醒,可以想像幼年时在宫里,小心堤防到了什么地步,若非心志坚韧,也许早被这样的胆颤心惊逼得神经异常,晋王殿下这些年,也的确过得大不容易。
可是眼见这满身血腥味的活阎王,大剌剌伸展手臂任人服侍,十一娘不由怔住。
转而想到面前果然是位金枝玉叶,虽说骁勇好战智计过人,生活却不能自理……
十一娘转身看向门外,不见扈氏人影,只好上前为贺烨解除甲胄,可她对武士装备也不熟悉,努力了半天才终于成功,正想说“殿下不会连更衣都要假手于人?”又见贺烨微蹙着眉揉捏肩胛,十一娘心中不由一紧:“殿下莫不是伤着了吧?”
“仿佛是。”晋王殿下现在显然不是那么清醒,咕哝了一句,把手掌一摊,竟见手指上染着血迹,这才肯定:“昨夜杀得兴起,竟没留意被砍了一刀。”
十一娘:……
昨夜便负伤,现在还有血迹渗出,可见伤得不轻,亏这人回营之后还喝了这么长时间酒,居然一点没有察觉!
“我去叫三哥来,殿下还是先将那面具带上吧。”
军中当然有军医,但十一娘拿不准军医是否可以信任,所以稳妥的作法,当然还是要让贺烨预先伪装。
{}无弹窗月照下的山峦,起伏沉寂,便是苇泽关夜里实显枯躁的景色,十一娘站在望台上等了阵子,视线便开始变得恍惚模糊,这日她经过小半昼急行,又兼一阵冥思苦想,耗废了不少心力,纵然牵挂着贺烨这首回战役是否能够首战告捷,也有些忍不住沉沉压上眼睑的倦意,到底还是转身进了岗楼里,借着矮案,用胳膊半撑着额头打起瞌睡来。
迷迷糊糊中,似乎听见有脚步声上楼,然后是秦明在望台上与另一人交谈的声音,有些急切又有些兴奋。
十一娘便也立即睁眼,捏了捏眉心让自己更加清醒些,这才出去。
却发现远远的天边已经透出一线苍青,山峦的轮廓在晨光里越发清晰了。
一个夜晚,已经悄然过去。
而通宵未曾阖眼的秦明这时却毫无疲倦之色,甚至眉目里透出显然的喜悦:“是殿下遣人回报,昨夜突袭大获全胜,斩杀近万敌军,俘虏二十余活口,眼下已是在回关途中。”
当然在昨日参与突袭的五千军士中,极少人知道领将其实是晋王殿下,他们都以为领军之人仍然是骁勇无比的青面少将秦八郎。
故而秦明与十一娘当见越来越清透的晨光中,那一群黑衣甲士拥护着面覆铜罩的领将归来时,都没有上前见礼,秦明倒是迎向前去,拍了拍“下属”的肩膀以示嘉奖,十一娘站得更远,她微微咪起眼睛看着那个昂首挺胸意气风发的男子,虽然看不清他飞扬的眉目,但单从那高高扬起的唇角,也能感应到贺烨心中的畅快。
这一回,才是一直活在死亡阴影里那个人,首次真正意义上的成功反击,当然可以理解他多年阴郁一扫而空之后,有若晴空万里的心情。
十一娘不由也是唇角带笑,但却并不同于一个忐忑不安的妻子,等候得丈夫平安归来如释重负的欣喜,而更像是一个下属,迎接主公凯旋的与有荣焉。
在一片“大周必胜”的欢呼声中,十一娘悄悄返回了军营,远远便见扈氏迎面而来。
昨夜扈氏固然也忐忑难安,但在十一娘的劝慰下,最后还是回了营房歇息,刚刚清醒不久,正打算往哨所打听消息,这时从十一娘口中听闻捷讯,自然也是欣喜不已。
“看殿下那兴奋劲,应当会与秦将军等饮酒庆祝。”
十一娘话音才落,果然便见贺烨与秦明、三郎两人进了营房,因此处并无外人,贺烨一把将脸上的面具摘下,随手一丢,连声嘱咐三郎:“昨日突袭敌营那五千人,快些为他们准备酒肉,这一战杀得痛快,今日咱们不醉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