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贺烨的身高异于常人,但还不算世间罕有,把一张脸面涂黑,再沾上一圈乱蓬蓬的虬髯,俨然便是个武夫的架势,十一娘也换了一身男装打扮,把脸涂得略黄,眉毛稍稍描粗,又把那沉稳端方的气度一卸,居然看上去就成了个小厮,谁也认不出她是晋王妃来,碧奴啧啧称奇:“也不知殿下从哪找来这么一位奇人,竟然懂得易容术。”
阿禄格外骄傲的为碧奴扫盲:“这哪里算易容术呀,胡伯甚至能制作人皮面具呢,改日让你开开眼界,让苗冬生带着那张人脸,保准你分辩不出他与殿下谁真谁假。”
碧奴虽然也甚是期待,却因为另一件心事忧虑不已:“王妃这回去广阳,当真不让婢子随行?”
十一娘对着铜镜练习着神情变幻,听这话后安慰碧奴:“三两日间便要赶个来回,你与阿禄都不能骑快马,让你们跟去,反倒拖累了行程,我身边还有扈娘子呢,你们不需担忧。”
原来这回去广阳苇泽关,唯三人前往,十一娘当然不会担心安危问题,扈氏一手剑术可不是仅只供人观赏,也是能够上阵杀敌的,更不要说贺烨本人就是个高手,根本不需要护卫,三人当中,十一娘才是那个累赘,所以怎么可能再带上碧奴、阿禄这两位更加“弱不禁风”?
“扈娘子又非奴婢,让她侍候王妃起居,婢子实在有些放心不下。”
“我长着一双手,哪里需要侍从寸步不离?”十一娘却相当有自信。
一旁的艾绿也耿耿于怀:“婢子已经能骑快马,但王妃依然把婢子留在府中。”
“这回出行是因要事,不是游山玩水,艾绿莫急,咱们既然来了晋阳,日后不乏机会外出。”十一娘对丫头依然极有耐心,温言安慰。
忽又想起一事,连忙嘱咐碧奴:“那位何娘子只怕已经完全康复了,但因我不在府中,还是叮嘱那边一声,暂且羁绊几日。”
{}无弹窗女子正靠在男子怀中轻声哭泣,却忽然听见一阵门响,顿时惊怔,男子眉头也兀地蹙紧,安抚了妻子莫要惊慌,摸着黑出了卧房,却一脚踩住了某件蹊跷的物什,他愣了一下,弯腰拾了起来,并不及细看,待拉开了门,却不见叩门人,男子疑惑地张望了一阵,视线终于落在门环上,却见一枚显然是贵族佩用的白玉,就挂在那里晃晃悠悠。
男子大惊失色,却飞快地将玉佩取下,想起刚才拾得之物,借着月色一看……
“娟娘,你快出来。”顾不得深夜寒凉,男子连声唤着妻子。
夫妻俩借着月色,看清那满满一袋子钱币以及珍贵无比的玉佩,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们两人刚才还在为生计发愁。
原来这男子姓张名大壮,幼年失怙,算是吃百家饭长大,但仗着天生好力气,成年后非但能养活自己,甚至存了小小一笔积蓄娶妻,可是随着大军逼境,不少商家都迁出晋阳城,张大壮要找营生逐渐艰难,不久前,他的一双子女都因疾病不治夭亡,而为了给子女治病,家里最后一笔积蓄都用尽了。
眼看着衣食无着,大壮便生投军之心,意图靠着武勇博一个前程,也不至于让妻子跟着他忍饥挨饿——虽然大周战时有强制征兵的律令,但家中独子与唯一青壮男丁却不受律令所限,大壮本不用服兵役,但眼下被生活所迫,才生了这样的念头。
但他若一走,便留妻子孤苦伶仃一人在家,故而心生犹豫,除夕夜,家无存粮,还是靠邻居接济才让妻子吃了一个半饱,这样的凄惶让张大壮在一番辗转反侧后下定了决心,故而刚才唤醒了妻子娟娘商议。
“我是自愿投军,官府会给予一贯钱贴补,就算我不在家,你也能支撑一阵,倘若我能立下功勋,说不定得了一官半职,也不妄你跟我一场,便是一时没有立功,每季也会下发栗粮予军属,不至于让你挨饿。”
娟娘听了这话,却惊惶得哭出声来,连连反对:“战事凶险,普通人哪里这么容易立下战功,要是有个万一……里弄内赵妪那小儿子,便是在战场上丢了性命,官府分文不予补偿,竟连尸骨都没有送回,你要是有个万一,妾身便当真没了活路。”
“可我堂堂丈夫,怎能眼看妻儿跟我衣食无着,两个孩子不是得了什么大病,若不是因我这阿爷无用,何至于夭折?再说家国兴亡匹夫有责,叛军若攻入晋阳,咱们便连安身立命之处都再也没有,我就不信,我张大壮从没做过亏心事,上苍真会看我走投无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