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丫头,连萧九郎这样的才貌双全都看不上,若不是因为自己交待她与徐修能交近,哪里会忍受此人挨在身边花言巧语,晋王殿下因为过意不去,越发嫌恶徐修能这头想拱白菜不知天高地厚的猪。
但在谢氏兄妹面前,他自然要隐藏真意,不能暴露对十一娘的另眼相看,只好拿……婷而说事了。
又说十一娘,早就习惯了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她起初是被大头二胖的名头吸引,还是多年前,便在游记杂说里看过关于陈门优谏的记载,说是慕名多时也不过份,只没想到名声在外的两人会在这时现身京都,听着看着,也留意见贺烨站在不远,当然没有漏下谢氏兄妹,但她并无搅扰两人的打算,只佯作毫无知察。
压根就没想到贺烨会对徐修能咬牙切齿,不顾身边谢莹满怀戒备,心不甘情不愿地把婷而身份坦诚后,拍拍额头故作恍然大悟:“难怪觉得面善,还真有一面之缘”,主动过来“招呼”,这下子震惊了柳九娘这个晋王烨的小拥趸,两眼发亮的礼见。
一声“晋王殿下”的招呼,惊得四围观众心照不宣默默避让。
活阎王的威名可见一般。
“柳九娘,好久不见了。”贺烨只冲小拥趸微微颔首,目光却有意无意晃过婷而,理也不理十一娘,趾高气扬的对柳彰说道:“既是巧遇,诸位莫若随本王往灯楼小坐。”
谢莹在后暗暗磨牙,斜着眼角打量婷而,双十年华,自是不比十四、五岁的少女青涩,而更显绰约多姿,却偏又生得纤柔清丽,眉心似笼轻愁,不尽婉弱之态,那西子捧心模样,最能激生男子怜惜之情。
只不过谢莹虽然肠子里直泛酸水,暂时却也没把婷而放在眼里,不提年岁,单论出身,根本就没有资格与她竞争晋王妃,纵然殿下是因一时新鲜,为其姿容所惑,顶多也只不过纳为姬妾,如那秦氏一般,迟早都会被她一一收拾,无非野草杂石之流。
便并不反对晋王的“兴致”,笑盈盈地与众人见礼,挽起十一娘的胳膊,邀她同乘。
徐修能自然也会上前见礼,竟也厚颜无耻地要往晋王灯楼叨扰。
贺烨:……
他可不想让这只猪相随左右,但若是拒绝,就怕会被谢莹洞悉伪装,只好大手一挥浑作全不在意,冷眼看着徐修能一路之上穷尽心思与柳彰兄弟二人谈笑风声。
谢莹邀了十一娘同乘,终于忍不住抱怨起那陈姓倡优:“贱民而已,竟敢公然诽陷朝臣,虽今日上元佳节不便追究,咱们也当禀明太后事后缉拿治罪。”
这就是企图把十一娘拉下水来,甚至当作刀匕之用了。
{}无弹窗贺烨原是轻车熟路准备直取平康坊,及到坊前才忽然省悟带着谢莹往妓家似乎有些不妥,他倒不是担心坏了自己本就臭不可闻的名声,只是顾忌谢相府那韦氏婆媳仿佛脑子不那么清楚,要是犯起横来,认为自己玷污了谢莹的闺誉,硬逼着娶回家去可就难办了,于是悬崖勒马,顺路就拐去了东市。
也多亏如此,上元佳节平康坊“歇业”的事,晋王殿下这位“欢场老客”却并不知情,真要是带着谢莹去那里游玩,可就露馅了。
两人带着谢靖这个“拖油瓶”,在朱杈临时隔出的车道上走马观花看了一阵,贺烨竟然也被唐胖子家正店前那一出优谏戏吸引了注意,在岔口下马,折踱过去围观。
谢莹不是第一次元宵游街,对这热烈程度远远胜过后世元宵气氛的灯会已经表示不惊诧了,但她从前只游天街,并没有游过东西二市,还是略微觉得有些新鲜的,当然更兼今夜有意中人作陪,心情的愉悦更加不可同日而语。
她好奇地盯着看台上那面巨大的布幅上所书文字——“特邀陈大头陈二胖义演”,这是什么鬼?
跟着晋王挤近台前,谢莹终于看清了台上艺人,穿着蓝布长衫的胖子面若银盘,两腮抹着厚厚的铅粉,一双眉毛也着意画得又粗又长,是滑稽的扮相,偏又演出气度不凡的架势,违和又可笑,随着一阵急促的鼓点落下最后一个音节,羽扇往手心一敲,指向左侧,清清爽爽地喝出一声来:“呦,那可不是大头兄?一隔数月不见,怎么满身愁苦,拖拖沓沓这是将往何处?莫若上前一问如何?”
谢莹便看向羽扇指向处,不由随着观众“卟哧”笑了出声。
踱上台那又一艺人,果然长着一颗极大的头,但从脖子到身子又纤细得很,也画了妆容,面孔涂得更加煞白,两道愁眉连在一起,在眉心处夸张地凹陷进去,愁苦得真是一目了然,他穿着一件破了大洞的长衫,脏兮兮的辨不清是灰是白,垂头丧气、一步三叹,踱至台中还很是滑稽的面向众人摊一摊手。
又听那胖子笑问:“大头兄,莫不是丢了钱袋子,还是连媳妇也挤失在灯会,大过节,怎么像只丧家犬,何至忧愁,千金散去还复来,天涯哪处没佳妇?”
被打趣了的大头依然摊着手,跌足长叹:“若有钱袋媳妇丢,我也不会发愁了,秋闱落第,无米下锅,才是尘虑萦心,懒抚七弦绿绮,霜华满鬓,羞看百炼青铜。”
扮相诙谐,却用雅辞插科打诨,引得观众又是一阵笑声,谢莹也觉格外有趣,这形式,倒是像极了后世春晚的相声小品。
她不知道这是大周建国后才兴起的滑稽戏之一门类,优谏戏曾经在武宗盛世风靡一时,不过近些年来,却是少见了,陈大头与陈二胖并非兄弟,两人皆为倡优门徒,并不长居京都,名气还是靠游艺四方闯下。
就见那二胖把嘴张得溜圆,都能塞下一个鸡蛋了,又随一声鼓点,把脖子一歪,眼睛一鼓。
底下一片叫好。
“你还在考?这都一连几年落第了,也没个营生糊口,难怪穷困潦倒,衣无二件鞋无三双,啧啧,要我说,你这脑子,考成了鹤发白叟,也难得出身,大头兄呀,你是执迷早行之客,又无运效那晚钓之翁!”抚胸长叹,又是脖子一歪,张嘴鼓眼。
谢莹再次跟着观众叫好,虽然她其实根本没有听懂早行客与晚钓翁的典故,只顾扯着晋王的袖子表演天真爽朗,一脸的媚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