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关键则是,太后并没有疏远冷落,而一直器重自己。
若不能如愿得授职封,留在太后身边秉笔拟诏当然并非长远,哪里比得上帮助太后栽培新贵,将来与夫君一同权倾朝野。
韦缃可从来不以嫁入皇室为尊,除非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然而幼帝是她长辈,注定没有这个可能,那么太后这一安排虽于韦缃而言是退而其次,但还不算难以接受。
当然,韦缃完全没有察觉邵广在太后心目当中根本没有如此重量,什么器重栽培良才美质都只不过是为了说服韦缃的信口开河,太后对她早已厌烦,可碍着血缘亲情又不好过于绝情的摆脱,再兼太后目前的确想要利用邵广,顺手便把韦缃安插在其身旁了,耳目之用虽然也有,更加重要则是预防邵广因为愚蠢而坏了她的计划,至少有韦缃在旁时时监督提醒,也算是未雨绸缪。
韦缃哪曾想到嫡亲的姑祖母如此冷心薄情诸多欺瞒,压根就不会怀疑太后的话,被这一番劝解,沮丧的心情一扫而空,转而意气风发起来,殊不知她这番转变看在十一娘眼里又是多么的“惨绝人寰”,于是接下来的许多晚上都辗转反侧愁目苦脸。
邵广那傻子,完全没有注意她在一旁冒着莫大风险挤眉弄眼的提醒,当太后询问婚事,直接就说并未定亲,太后也不委婉,指着韦缃就表达了做媒的意思,赐婚二字一出,邵广立即谢恩……
连韦缃都被说服,这事已经再无转圜了,摆在十一娘面前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舍弃邵广,要么坦诚布公。
其实邵广远非举足轻重人物,十一娘也并不一定必须争取为她所用,论来邵广之作用,也仅仅在于影响如他一般之忠耿清正士人,以备将来成为晋王助力,可邵广如今显然还没有这样大的影响,只不过具有资质而已,真想让他发挥作用必须经过长时间的努力积累,而十一娘身边,当然也不是非邵广不可。
无论是陆离抑或王宁致,都有这样的能力。
有邵广一人不多,没他也不少,这是出于功利而言。
但私心里,十一娘对邵广的人品却十分看重,不忍见这么一个忠耿士人因为生不逢时而遭遇悲惨,她相信父祖若然在世,也一定会帮助邵广不受奸滑陷害,必须会提携栽培,成为君国良臣,为了复仇,她已经行为了许多污秽之事,可心里始终还存在着坚守,不愿意放弃的原则。
祖父,父亲,诸位亲长,渥丹不想将来泉下相见,以袖掩面无颜以对,所以,许多人事不能舍弃,即便会承担本来可以避免之风险。
这个夜晚星月璀璨,女孩终于沉入了一个安宁平静的梦境。
{}无弹窗盘盘绕绕的沉檀香息,在这窗前悄然无声的熏染,那味息醇厚,却让跽坐在旁的女子不胜烦躁,以至于红了眼角湿了长睫,泫然欲泣的模样好不可怜。
已经不是在议政处了,不说没有外臣,连宫女都不见一个,韦太后斜倚着软榻,半闭着眼似乎小寐,仿佛完全没有察觉韦缃凄凄哀哀的情绪。
可女子终于难忍那份不甘不愿的心事,纵然知道太后懿旨不能违抗,还是犹豫着唤了一声“姑祖母”。
眼睑低低垂了下去,裙上丝绦在指上环绕,一滴委屈的眼泪,不觉坠落长裙,那些微的湿润,迅速被锦裙鲜亮的色彩吞噬。
没有回应,太后依然沉默着。
这无疑让韦缃更觉忐忑,于是丝绦绕得纤指更紧,修剪得别样精致的鬓角,逐渐略有浸湿。
“缃儿不愿嫁人,只望长伴姑祖母左右。”
到底还是说了这句话,跟着低微的话音,就是一声再难忍受的哽咽。
“傻丫头。”
榻上的妇人终于睁开了眼,她才一坐正身子,胳膊便被委屈的女子缠绕,韦缃却没有勇气再多说什么了,凄哀的小脸轻抵着太后的肩头。
却不知太后一贯并不喜欢与人如此亲近的,就算是自家晚辈。
“我知道你心里想法,不甘心与普通女儿一般,就想着巾帼不弱须眉,可也当真偏隘,也不想想,就算身为男儿有报效君国之志,难道就能只顾立业而不顾成家?这两件事原本并不抵触,你怎么就非要舍弃其一?”感觉到韦缃呼吸一滞,太后干脆扶肩,与这并不怎么合她心意的侄孙女保持距离。
“你之姻缘,我也烦恼了许多时日,你是阿兄嫡长孙女,原当嫁入世望为宗妇,可我也知道你那心思,不愿为家务烦缠手脚,更期如男儿一般参涉朝政,甚至期望着如文皇后时期得授官职,但这事又谈何容易?”
“文皇后多少功绩,却因鼓励女子参政任官,也曾饱受质疑!否则后来,武宗继位,缘何再未发生过授官女子之事?礼法不可违,男外女内,不会因为偶尔有女子临朝就能彻底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