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子女姻缘,我也甚觉惭愧。”秦步云也是长叹:“咱们只有丹儿一个独女,当年与京兆柳联姻,原是想她嫁入世族大姓从此便能安乐无忧,哪里想到柳志宜竟然是那等狼心狗肺!说到底,都是我这父亲无用,让丹儿落到这般田地。”
“我看霁儿之心性倔傲,比她姑母有过之而无不及,确实担心咱们这些亲长过于勉强,将来她再遭不幸……莫若……赵国公的确不错,既是汝阳王这兄长都亲自来提亲……”
如果仅仅是一桩儿女姻缘,秦步云又哪需如此左右为难,但他深知汝阳王目的何在。
他这么一犹豫,秦霁却从祖母口中得知了汝阳王的意向,又从小哥秦朗口中,明白祖父究竟为何踌躇,她思前想后,到底是一咬银牙,当次兄入土为安之后,终于向祖父细析时势。
“大父因长年戍边而不知,京中这些年来变故迭生,其实早在仁宗帝未崩之前,太后早已掌握大权,后仁宗帝虽有反复,到底还是一败涂地,薛冯二相获罪之后,仁宗帝已经沦为傀儡。”
秦霁把她知道的事情合盘托出,最终断言:“仁宗帝虽无子嗣,然而惜重晋王天下皆知,可最终却遗令义川王之子继承大统由太后临朝直至新君亲政,这事岂不蹊跷?纵然晋王暴戾无道,那么也该轮到汝阳王!大父,汝阳王建言不无道理,大父的确应当痛下决断,否则我秦氏一族难保安全。”
不过秦霁长兄却有异议:“大父,毕竟如今皇位已定,汝阳王意欲夺权视同谋逆,我秦氏一族历来忠于君国,万不可行逆谋之事。”
举棋难定的秦步云,终于想起了故交,便是徐国公崔政。
是以这日,他堂而皇之地登门拜访,当然没有见到徐国公,甚至未被迎入府中,崔政长子在门外抱揖致歉:“家父因惧酷暑,前往郊苑,不在家中。”
秦步云立即追问郊苑所在,崔途满面为难:“家父因为静养,故特意嘱令不能泄露。”
却是在掺扶大失所望的武威伯上马之时,悄悄将一张薄纸递交手心。
秦步云心头大震,却没有现于表面,直到回府避开闲杂,才展纸一观——
{}无弹窗好不容易将汝阳王妃应酬走,伯夫人便立即拉着孙女的手长吁短叹起来:“我不愿勉强霁儿姻缘,却万万想不到会出这样变故,倒是大母害了霁儿。”
秦霁顿觉莫名其妙,一双若杏明眸微透疑惑:“大母何出此言?”
“汝阳王妃今日来意还不清楚?可汝阳王儿子还小,远不至婚配之龄,汝阳王妃只怕是……怕是打算为汝阳王纳媵妾。”
勋贵家的女儿,嫁入高门为媵并非鲜见,尤其是为郡王媵,更不至于折毁家门,然而伯夫人却甚是疼爱秦霁,又哪里舍得她屈于人下。
秦霁方才醒悟祖母在担心什么,微微笑道:“若非大父及阿耶此回立功返京,汝阳王府何曾会动心思联姻,必然是为了笼络咱们家,既然是为了笼络,又怎会让孙女为郡王媵,大母安心,王妃用意必不在此,应是想做媒人,借机与咱们交好罢了。”
伯夫人细细一想,才放下心来:“这么说,霁儿大有可能嫁入宗室?”
秦霁的确也是这般认为,不说其余,汝阳王还有一个胞弟贺汾尚未娶妻,却已经被封赵国公,说不定将来,若宗政堂与太后对峙取得胜利,甚至汝阳王最终得偿抱负,贺汾位及亲王也是情理当中,眼下情势,大父如若仍旧不投权贵,武威伯府怕是再难有出头之日,虽涉及皇权争夺会担莫大风险,然而自古富贵险中求,与其就此沦落,择一辅佐才更显明智。
不过秦霁却也没有在祖母跟前多嘴,她知道祖母一贯不理外务,这些话对祖母说了也无甚大用,反而会让祖母忧心忡忡,还需得找个恰当时机,好生相劝大父痛下决心。
又说武威伯秦步云,虽是一员悍勇武将,却历来不涉权术,他原来镇守北境多年,因被姚潜陷害,却也是贬迁到西疆,多年戍边,又哪知京中如今情势?甚至听说汝阳王妃如此殷勤讨好,琢磨了半天才隐约想起汝阳王贺淇是洛王长孙,却想不明白汝阳王府究竟为何笼络他这个彻底被剥夺兵权之人。
但论是秦步云如何踌躇,烧尾宴还是必须得办,武威伯府也的确没有能做出那数十道规制膳食的厨子,人情必须要领。
汝阳王主动交近,当然会出席武威伯府的烧尾宴,他这么一来,也确实印证了秦霁的猜想,先就提起了联姻一事:“舍弟赵国公汾,年方十七,略长令孙女一岁,听内子提起秦小娘子,赞不绝口,故小王有意为汾弟求娶,还望武威伯成全这一佳事。”
武威伯心中忐忑,但不好断言拒绝,只好采取拖延之策:“大王厚爱,余本不敢辞,然而因余孙儿重伤而丧,孙女需为次兄服丧,暂不能议亲。”
汝阳王这才明白缘何今日烧尾宴唯有武威伯父子出席,孙辈竟一个不见,原来家中还有丧事。
据礼制规定,若非承重孙,又与大父、父叔等长辈共居,亡故后不会大举丧仪,祖父与父辈也不会为非承重之子孙服丧,但兄弟姐妹却必须为亡者服丧一年,秦霁的婚事理当往后拖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