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扈氏的新生

望族权后 刹时红瘦 3138 字 2024-04-22

知无不言,有时才是害己害人。可叩玉是何等玲珑心思?刚刚察觉扈娘有解释的意图便举手打断,微笑说道:“有了阿扈,我叩玉家在北里之名更加无人能比,些微小事而已,何需这般为难?柳十一娘虽幼年成名,一手绝妙画技甚至更胜裴后当年,寻常人见之一面是为不易,可我偏巧与贺十四郎有些交情,阿扈既然有心慕名求见,想来只要贺十四郎应承并无艰难。”

扈娘这才明白柳十一娘并非普通闺阁,心头越发疑惑晋王那番让她怎么也想不明白的交待,难免就有了别的心思,以为主人不过是托辞而已,越发好奇柳十一娘究竟具有怎般风范,以致于那样一个冷漠又深具城府的人婉转“结缘”,更忐忑自己能否圆满完成任务,要万一柳十一娘对她这样的人心存鄙夷,觉得自己求见已属冒犯,恼怒起来,岂不会迁怒于晋王?

等待的人总是焦虑的一方,这也是扈娘虽然因为春景迷人而感愉悦,然而却无法彻底轻松的原因,倘若不是被花影染指,她甚至连廊外那树最为喜欢的白梨都忽视了。

赏花的短暂分神,就没留意见月亮门里进来的人,直到听见一嗓子柔和的话音:“桃花徒坠地,终被笑妖红,这是独喜梨白者之感,娘子以为如何?”

扈娘惊而回眸,才见一个头挽丫髻的少女唇边带笑,三两步远的距离,乌睫忽闪下,双目清澈如冰雪初融,个头虽未长成,脸上却全不带稚气,锦绣衣衫在身,然而又没有高高在上的架子,也不存半点好奇,气定神闲地等着自己作答。

倘若不是问话的语音尚且带着几分女孩特有的脆嫩,扈娘几乎就要四围打量是否还有旁人插嘴了,可心里尽管存着几分惊疑,又大约是女孩太过让人如沐春风,竟让扈娘不及思考,张口便答道:“姹紫嫣红皆天然,颜色本无俗艳,桃李亦有桃李之艳,妾身以为,并非洁白之色就算高雅,各花入各眼而已。”

便见女孩更加嫣然:“娘子之言,恰如我想。”

扈娘见女孩行至案前,连忙起立率先见礼,虽她这时还拿不准女孩身份,但度其衣着气度,无疑便为大家闺秀,对方又是如此平易见人,基本礼节还是要维持的,扈娘虽有风骨,但并非孤傲,再者如今尊卑礼法在上,虽她这时年龄为长,也应当礼见在先。

可却完全没有想到女孩竟然还礼。

“柳十一有幸,今日得见娘子师承剑器浑脱,叹为观止,本有意主动来见,只虑冒昧,亏得十四兄转告,才知娘子有面见之意,只今日观中宾客甚多,惜无时间与娘子促膝长谈了。”

这位竟然就是柳十一娘?扈娘心中震诧,她完全没有想到对方竟然还是个孩子,一时间惊异得很,呆若木雕的神色显现无疑,让十一娘越发明白,看来,这一切果然是晋王在后安排。

{}无弹窗只是一围矮墙相隔,小小花苑里就似乎清静了不少,琵琶羌鼓的激昂急促已经随着那曲剑舞的结束而黯哑,只隐约传来幽慢的雅乐,一树白梨正盛廊外,沐浴着今日的融融春阳,花枝剪影瑟瑟落在廊内小几上,当纤纤玉手拈食茶点时也难免沾染了这花影,于是总会吸引得人仰面赏花。

谁说艳色才报春?这欺霜胜雪的颜色,也是春季不可忽视的妩丽。

明媚的景色,雅郁的浮香,似乎消融了扈娘心里的冰冷,唇角透出微微的笑意来。

她已经是许多年没有这样发自内心的轻松愉快了,尤记得幼年,虽说经历了不少苦难,似乎从来都是居无定所,可她并不是天生这副冷冰冰的模样,而活泼好动得很,最喜欢的便是一曲剑舞后,四周掌声雷动,观众欣悦的仰视,铜币打在盘子里叮叮咚咚的脆响,就会让她联想到绵软香甜的枣糕,笑得合不拢嘴。

多少人称赞过她的剑术,也不少人感慨过她的玉雪可爱,因为这些赞扬她十分快乐。

于是十分不理解养母日胜一日的忧愁,甚至时常低黯的叹息:出落得越发俊俏,可于你而言,是祸非福。

曾几何时,她单纯的以为是养母杞人忧天,以为这一生都会那样快乐的生活着,靠自己的技艺谋生,便能丰衣足食。

直到因为养母患疾不得不归来长安,直到她敏感地意识到某些观众的目光里有了让她不那么愉悦的色彩,直到终于出现了个英国公。

被逼无奈与身不由己的耻辱,不是锦衣玉食的生活便足以抚消,她一度心灰意冷也曾想过要与那剥夺她自由与尊严的老匹夫同归于尽,可是对过去美好生活的留念,终究是牵绊了她手中的复仇之剑。

虽然一直在计划,可她明白一切不过是在绝望里孤注一掷的争取,甚至直到此时,扈娘仍有一种身处美梦的不真实,不敢相信已经如愿以偿再获自由,今后再不需忍耐那些色欲之流的玷污。

她喜爱养母教授给她的一切,也牢记着养母曾经满怀崇慕地说起关于师承,师祖公孙大娘,一生醉心剑舞,以死抵制色相示人而沦为权贵的玩物,那个时代能够包容孤苦无依的女子不受豪强霸占,只可惜,圣明的英主如今已然不再,师祖能够达成所愿,被世人传唱怀念,而她,要达成这一切却是这样艰难。

叩玉娘子侠义,有心庇她安稳,可在权贵横行的如今,叩玉娘子却没有足够的力量将她护于羽翼,逃离英国公府时她不是没想过将来也许更加艰难,可她依然义无反顾的奋力一搏了。

最坏的结果,不过是又再一次沦为玩物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