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日获邀参加杏园宴,却没有带着心肝宝贝儿子贺洱,只因贺洱几日前就有些咳嗽,小韦氏可不敢再带出来吹风,因而一早就在太后跟前告了罪,称得早走,没想在春明门前却目睹了这么一桩笑话。
只是小韦氏满面春风的出了春明门,却并没见着丈夫义川郡王的人影,好心情这才打了折扣,斥问仆役:“不是让你去唤郡王一同回府么?”
那仆役答道:“郡王今日午宴饮得过量,早早辞席,因芙蓉园与曲江别苑隔得近,郡王便令驭夫送他去了别苑。”
这处曲江别苑,正是义川原配杜氏当年陪嫁产业,义川爱此环境幽雅,曾经耗废重金改造,哪知杜氏死后,儿子贺淘竟然将别苑奉还杜家,让义川心痛莫名,可数载之前,因为韦元平拿捏住了杜家一子侄把柄,要胁杜家将别苑又再转手交予小韦氏,为了这事,义川可没少念小韦氏的好处,一月内,总有七、八日会居宿别苑。
小韦氏心头却觉得此处为杜氏原有,十分晦气,从来不愿居宿,这时听说丈夫竟然又去了那处,虽没好气,口头却十分贤良淑德:“交待下去,让奴婢尽心服侍,郡王今日饮酒过量,可大意不得。”
而就在芙蓉园不远的郡王府别苑,这日迟暮时分,却有一辆毫不起眼的青幄车停在了后门,车上步下的中年男子发系软脚幞,身着圆领袍,乍眼一看也是广额方颔、气宇轩昂,只是他才一下车,就缩在暗影里,又不无紧张地四处打量一圈,直到应声而来的王府仆役拉开门扇,这男子迫不及待交予了验符,闪身便挤了进去,鬼鬼祟祟的举动实在有违那相貌堂堂。
仆役们对来人却颇显恭敬,一路领往前厅——
这里,却是烛照辉煌、歌舞升平,一身朱红锦服,软榻上半靠半坐的义川郡王,手里举着夜光杯,正神清气爽地观赏妩媚婀娜的女子踏歌起舞,瞧见客人已经到了近前,才翘了唇角:“元左丞,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无弹窗虽然韦太后在问话时仍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甚至还透出几分期许与好奇,可十一娘却断定韦缃今日那番豪言壮语非但没有赢得太后赞赏,反而是搬起石头砸脚,甚至于正是韦缃今日那番言论,才导致太后眼下对自己的考较,十一娘自然不会再蹈韦缃覆辄,可虽然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决定了如何应对,她仍旧垂眸思索了许久,直到太后缓缓地饮尽一盏扶芳饮,十一娘仍旧一声不吭。
“怎么?这问题可不算刁钻,伊伊可一贯聪明伶俐,这回竟然被难倒了。”太后仍然在笑,但眼睛里难免透出几分思量。
“恕儿愚钝,只因心有犹豫,而不知该如何应答。”十一娘颇显畏缩,一扫早先论及文皇后德政时的口若悬河。
太后还从未见过小丫头这般踌躇模样,心里更添几分疑惑,却还是温言安慰道:“你怎么想就怎么说,即便有何谬误,我也不会怪罪。”
十一娘这才称了一声是,又深吸了口气,仿佛是为自己壮胆:“儿幼时便听大母说起过文皇后诸多事迹,入宫之后,更是得了机缘阅习周史,对文皇后之才德更添敬仰,但却并未以文皇后为楷榜,只因儿蠢笨不堪,自知望尘莫及,文皇后在儿心中就好比佛祖一般,可终生敬奉,但却从不敢生修身成佛之志。”
见太后果然没有因为这番“软弱无能”的话不满,十一娘又再说道:“文皇后的确任用过女臣,儿对女臣们也十分羡慕,只儿却也有自知之明,不过是在画艺上略有天赋,又有强记之能,可要论学识才华,莫说比不过诸多士人,甚至在闺秀当中,也并非佼佼,能在太后身边侍奉,见识常人所不能已属儿之幸运,至于入仕……儿实在没有此等志气。”
这才是有自知之明的人,那些个所谓名门闺秀,谁不是知书答礼,倘若有点文才便自命不凡,才是真可笑!殊不知与男人争权夺势可不是仅凭些微文采就能占据上风,放眼天下,如今也只有自己才有资格效仿甚至超越文皇后!
太后对十一娘的回答格外满意,口头上却是一句嗔怨:“你这孩子,也过于妄自菲薄,明明是天资聪颖,却大失志气。”
十一娘越发诚惶诚恐:“儿自知愚笨,能得大母嫡母及太后疼惜已是三生有幸,唯愿承欢尊长膝下,尽以孝道,搏之欢愉,也算回报教养大恩。”
太后笑着将十一娘拉了起来,牵着手往殿外走去:“我知你是个孝顺孩子,懂得知恩图报,这也正是你之优长,我若是你大母,可舍不得送你入宫,毕竟这宫里……”说到这里,太后稍稍一顿,当叹息一声后又再笑意温和:“毕竟你这一入宫,一月间倒有半月不在跟前,至亲骨肉,一日不见可都得牵肠挂肚,更何况是女儿家,在家人父母跟前之时日,原本就有限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