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来堂堂京兆尹也不是没有机会暗算邵广,只需造成腹泻让他坚持考不下去就成,然而就算邵广心思单纯没有防人之心,十一娘却不会放松防范,早早盯嘱了陆离三人提点照顾,不让邵广落单,也千万莫碰那些吏员兜售的饮食。
因而固然有衙役预备的热汤诱惑,在陆离等人的叮嘱下,邵广也只能视而不见,三日里只用自备的糕点干粮果腹,不提水饮,陆离竟然随身携带有茶炉陶壶,四人“节食省饮”的挨过了这三日,硬是没让毛趋找到一点机会。
最后一场策问,京兆尹眼睁睁地看着邵广胸有成竹交卷离场,只好将最后的希望放在此人发挥失常上——别说早有毛维警告在前让他莫再轻举妄动,就算没有这警告,宇文盛赫然韦相党的事实也注定毛趋不敢威胁利诱。
然而当宇文盛阅卷评审后,择定今科京兆府解送共五十五人,邵广的名姓赫然便在第五位,必须负责盖印张布的一府之长那咬牙切齿的恼恨心情可想而知,手里的官印,简直恨不能砸在宇文盛脸上。
终于没忍住质疑,却仍然不是用邵广开刀,毛府君连连冷笑道:“听闻宇文令与薛六郎私交甚密,继长安县试后,京兆府省试仍取薛绚之为解元,难道就不担心被人非议取士不公,这榜单名次,宇文令还是再三斟酌才好。”
宇文盛却一点没被上司这话恐吓,洒脱一笑:“多谢大尹关心,不过卑职实为秉公执考,故而不惧质疑。”
“砰”然巨响,官印终于还是被毛趋狠狠“砸”在了榜单之上。
{}无弹窗要说长安令宇文盛,其实是将主持万年县重试看作烫手山竽,并不以这突从天降的职责为荣,无奈是谋主韦元平主动替他招揽,他也不可能摞挑子不接,只好先对韦元平申明:“事态闹至如斯轰动,卑职只能公允严明,否则便是相国也会受到牵连,卑职以为,倘若邵广与尹绅在重试时发挥失常,也只能毫不犹豫将之黜落。”
韦元平即便有想要提携的人,多数也都是生员,不需参加解试,故而也没在这个问题上难为宇文盛,再说他也相信贺湛的能力,不可能结交平庸,因此十分认同并鼓励宇文盛公允严明,表示自己绝不插手,也担保不会有其余人干涉这回重试。
但宇文盛当然明白这回重试结果为万众瞩目,一不小心就会受人质疑,当然不可能没有准备,这时见果然有个考生表示不服,质问还如此尖锐,早有预料的他又哪会惊慌失措?竖臂示意,便有衙役抬出一张木板,上面赫然张贴着六卷试答,宇文盛负着手,踱至示板一侧,又再睨视了一圈众人,目光并没在柴取身上略多停留。
“诸位应试者,某先以试赋为准取中三人优佳,便是京兆徐修能、虞山邵广、丹州尹绅,三位之试赋可谓不分上下,难断胜负,故某只能再评策问,虽皆有独到之处,然京兆徐郎更胜一筹,为免不服,某将三人试卷示众,诸位尽可评议。”说到这里,宇文盛的目光才终于专注在柴取身上:“当然,倘若有考生认为所作试赋比此三首更佳,不妨直说,某可立即将之试赋示众,优劣如何由诸位共论。”
柴取哪曾料宇文盛预先评定了三个优佳,而且当众展示,并且这三优当中就包括了邵广与尹绅,反而他自己的试赋不在榜上,一时羞愤难当,只余面红耳赤,眼下又成为众目观注,这才意识到言行有失风度,越发恨不能找个地缝隐遁才好,哪还敢要求长安令将他的试赋示众,只暗暗希望邵、尹二人不服,当场喧闹起来,最好连宇文盛都因而倒霉,再来一回重试。
哪知不过多久,在众人议论还未消却时,柴取便听闻邵广与尹绅揖贺徐修能:“徐郎君果然当得榜首,宇文明府公允严明。”
这两个既然都表示心悦诚服,哪还有人胆敢质疑,柴取固然是大失所望,这才十分勉强地向徐修能道贺,嘴角颤颤巍巍的笑容比哭还难看,说出来的话更让徐修能几乎都不知怎么接嘴了——实没想到,徐小弟竟有此高才。
感情这人寻常对自己的恭维都是随口胡诌,实际上心头鄙夷得很。
徐修能生平最介怀的就是因为公爵子弟而被视为纨绔庸碌,再兼对柴取早有些忍无可忍,一边顺手携他往外,一边压低了声量回应:“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世间之事变幻无常,柴兄之想不到又何止此一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