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贺湛这番剖析,元康才如醍醐灌顶。
可不是如此,谢相这时自身难保,回不回得来京城都还两说,毛相国没了谢相依靠,只怕今后也不敢再公然与韦相作对,光只一个毛相,及恩侯府还不能长保荣华,尤其在这当头,眼看天子重新掌权……再怎么说,韦相也是天子母舅,天子怎么也会顾念这份亲情,韦相这靠山如今才更稳固,自己怎么在关键时候就犯轴呢?
贺湛又再出谋划策:“贤妃眼下虽不好再牵涉刘氏一案,韦相国却没这多顾忌,刘氏一案可是他亲自督察,只要韦十六郎答允帮忙,还怕察不到乔小娘子下落?根本不会惊动太后,借着这桩事,三郎正好有了机会与十六郎来往,岂不两全其美?”
贺湛有意将及恩侯府“策反”,当然是存心要挖毛维墙角,韦元平暂时不能撼动,谢毛一党倒是可以算计算计,太后既然对元德志不失信重,想必及恩侯这一趋利附势之举毛维也不会轻视,倘若为此一事造成毛维与韦元平之间更添矛盾,及到关键时候,说不定就能借此煽风点火,毛、韦两个掐斗起来,怎么看也是有益无害、喜闻乐见。
再说这回他若能劝服元家兄弟投诚反戈,也算是在韦元平那头卖了个好,更加利于获取信任,深入太后党。
又说元康,待喝斥完乔令,那沾沾自得的念头自然就掐灭了,巴巴从贺湛口中打听韦十六郎喜好,显然是要自作“受宠若惊”那方,打算殷勤盛待。
“要说来,也是三郎与十六郎之间缘份,连喜好也相似。”贺湛微微一笑:“三郎若能舍得西妩女为谢,十六郎必能领会三郎这番诚心交好美意。”
“不过就是一个美人,这有什么舍不得。”元康一拍酒案,立即便让乔令回侯府带着他才刚得手不久的美人来此。
那可是个绝色!
元康大方,却有人舍不得——乔令险些没有跌足。
西妩娘子若在侯府,他虽摸不着,好歹还能看着,心下甚至盘算着将来倘若三郎厌烦了,自己又能讨好得三郎更加信重,开口相求,说不定也能摸着,这下可好,被贺十四这一馊主意出得!今后怕是连看一眼都艰难。
可纵然乔令满心不舍,也不敢有所表现,于是只能再狠狠瞪了贺湛一眼——姓贺的我与你势不两立,咱们走着瞧!
{}无弹窗正午时分,西市东二直街上,固然有那小店商号还未及开张营业,可针对贵族富豪为主的各大珠宝、丝绸、香料铺却多数已经敞门待客,就更别提那些客栈酒肆,小楼朱栏上,衣装艳丽的胡姬早已娇倚,媚眼秋波风情万种,但有察觉目光注视过来,嫣然笑意总能准确迎着过去,张口是带着异域风情的热辣邀约,玉腕纤指轻轻挥动,即便路上行人未被这热情似火引入店中解囊买酒,她们也无懊恼,顶多一声娇嗔,力求让那媚态深入人心,教你心痒难禁,晚间归去辗转反侧,总有下回会摁捺不住笑入酒肆。
虽则按理来讲,清早鼓响开市,各大市坊解禁,东西二市亦不例外,然则对于平民百姓而言,居处大多都在外郭,相距靠近皇城之东西二市甚远,上昼一般赶不及入市,故而此时西市各条街道上,鲜见布衣裋褐,多的则是鲜衣贵族。
纵然如是,此时道上,亦见车马如龙,好番喧哗热闹。
一骑青骢远远行来,鞍上坐着那郎君,朱衣黑发,面如桃瓣,眉梢飞扬,眼角含笑,那身姿虽则威凛,容貌实堪美艳,引得倚栏胡姬兴奋不已,有高声邀约者,甚至不少唱起那情歌艳曲来,更不乏解下香囊相掷,最大胆那位,半截身子都探出楼栏,招手之间,腕上银铃脆响一串:“玉郎请上坐,我以美酒宴请……菜肴也算我身上……若肯赏面,非但不需食资,我反赠千钱何如?……两千钱!”终是未能如愿,胡姬幽幽长叹,似乎是被人打趣了一句“以身相许”,于是又有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玉郎面不改色,身后跟着一骑小厮却涨红了脸,好几次回头去看那宁愿赔钱相邀的胡姬,显然神不守舍,竟未发觉主人已经在处酒肆面前踩鞍下马,他愣愣往前骑行又有丈余,终于才醒过神来,连忙勒马下鞍,陪着笑回走过来,额头上挨了好痛一个爆栗。
这酒肆里早有掌柜殷勤迎出,显然甚是熟悉了,张口相请:“十四郎请往后院雅室,元三郎已经在座。”
贺湛手里还捏着个早前顺便接下的香囊,抛予随从怀中,也不与那掌柜客套,径直穿过酒肆底层厅堂,熟门熟路往里,到正北那间雅室里,就见元三肥硕的身躯瘫在一张软榻上,身后立着的乔令袖子挽得老高,正讨好着捏肩按背。
“十四郎今日可是有些迟了。”尽管元康背对着瞧不见,可乔令那谄媚的笑脸一直保持,这时也仍然冲着贺湛,但只不过,这脱口而出的话怎么听也有点不那么友善,大有挑拨的意思。
贺湛哪会与他一般计较,自寻了个锦榻坐下,只对元康说道:“今日可巧,路遇韦相府上十六郎,就在前头四方阁,本是要拉我一处饮酒,得知与三郎早就约好,这才罢了,乔四你早先拜托之事,十六郎倒打听出了结果,正好一阵后过来,当面告知。”
元康瞪着眼:“韦十六真要过来?”
乔令实在想冷哼一声——他就是看不惯这贺十四,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自恃着宗室子弟的名头,不将旁人看在眼里,有什么大不了?说来大家岂不一样,都靠着讨好奉承及恩侯府图谋提携。可偏偏这位元三郎对贺湛另眼相看,说什么智计无双见识不凡,无非是因贺湛长了这副皮相!
不过乔令心头虽然不服,还没胆子敢肆无忌惮表现明显,这时只顾拍元康马屁:“三郎既有意与韦十六郎结交,他怎不觉受宠若惊?”
贺湛这才斜了一眼乔令,眉梢一弯,要笑不笑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