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十一娘冷笑:“三郎,善心虽不可免,但成大事,切忌妇人之仁。”
贺湛也说:“乔氏也做过几次中人,受人请托向刘玄清求丹,可她自己却从未服食刘氏仙丹,何故?必然知晓自家姨母曾经害死无辜,固然这些厉害不可能被瑶英听闻,瑶英举报刘氏是由我授意,然乔氏也绝不无辜。”
三郎这下更加无地自容了。
十一娘却不以为意,三郎毕竟年少,又历来纯良重义,不善阴谋诡策也是理所当然,事实上因为裴郑灭族姑母被逼自尽这些惨痛经历,三郎与同龄人相比已经算稳重,因而也没有再打击他,却问起瑶英:“此婢虽跋扈刁蛮又贪图荣华,不堪重用,然就此一事上,毕竟有功,亦无害杀大恶,既然咱们许她事成平安,总得有所庇顾,只不能大意,太后虽因听政一事遇挫震怒而不及细思,事后却难保不会生疑,瑶英如何处置还得仔细计较。”
贺湛唇角飞扬:“我早有计划,必定不露丝毫痕迹,同时,也不会食言,那婢子只要今后安份,锦衣玉食倒也能保。”
这下连十一娘都觉诧异起来:“还有这样十全十美安置之法?”
“刘玄清获死,咸宜观中仆婢却未受其牵连,只交官衙重新发卖,然而瑶英虽检举有功,但毕竟有背主之恶,这是大忌。不过最先被刘氏丹药所害商贾却不以为忌,反而对瑶英心怀感激,那商贾虽因刘氏陷害不得已离开长安以求自保,这些年却在江南发展得不错,家境富裕,我设了一计,引他来长安与人洽谈合作,可巧遇见刘氏案发,故而这商贾已经将瑶英赎买,固然太后多疑,也只会认为商贾是为报复刘玄清才收买瑶英背主,既然太后为听政之事有心小事化了,便决无可能为刘玄清血恨再与户微不足道商贾过不去。”贺湛解释这番后,却话题一转:“不过我在引商贾来京时,无意间却察知与这商贾来往商户中,似乎有你故人。”
十一娘挑眉:“是商户?”
从前她可未与从商之人交熟。
“实则这两年间,兄妹俩竟然在江南发迹而声名不小,兄长裴子建,号称裴百万。”
“竟然是裴三哥?”三郎惊呼道:“三哥为世家子弟怎会经商?”
十一娘缓缓一笑:“还哪有什么世家子弟,别忘了圣人早已下令,凡与京兆裴同宗者,不允科举,不允入仕……裴百万?三哥好本领。”
“不过越州裴氏却以子建兄妹为耻,将二人除族。”贺湛又说:“据我察知,兄妹二人似乎有意重返长安,正筹划在东市购买商铺。”
返长安么?十一娘暗暗揣摩,却暂时略过不提,只说道:“十四郎,有一件事,我打算再拜真人为师。”
{}无弹窗十一娘练手的结果显然是以胜利告终。
被刘玄清热泪盈眶当作援救她脱离牢狱的救世主,实际上是负责造成她畏罪自尽的勾魂使者,当白绫绕颈,刘玄清甚至没来得及敛去笑容,只来得及在脑子里写出两个大字一句疑问——为何?
罪名是太后早已拟定,而即便刘玄清自尽,韦国相依然督促着万年令装模作样过堂提审原告及人证,最终连那些丹药含毒之事也成确凿,甚至上演了一出开棺验尸——蒋大郎之妻罗氏下葬不久,并且她不是因为意外丹毒致死,是被刘玄清有意毒杀,纵然在毒药择选上花了一番心血,殓葬时不至被普通人看出端倪,但扛不住资深仵作验尸,毒杀的结果相当明显。
刘玄清不及过堂便“畏罪”自尽,但依然还是被斩下头颅悬挂城门,好教百姓们验看清楚——这不是死遁。
于墉这个万年令倒了一点小霉,因为办案不利被韦元平问责,贬了两级。
民众们当然额手相庆天子圣明,然而不过多久便有风声传出——天子最近龙体不适,国政皆由三大国相理断,韦元平韦相国尤其痛恨刘玄清害杀无辜并欺诈皇室,故请命亲审此案,太后允同。
韦元平为太后兄长,也是韦郡王妃兄长,倘若太后与小韦氏与此案牵涉,韦元平又怎能公正审决此案,将刘玄清明正典刑?大众很善良,一般不会阴谋论,忽略了世间往往还有一种手段叫做弃卒保帅。
当然相比平民百姓,贵族官僚这一群体显然不会如此单纯,不少人都品度出事件背后有更深隐情,然而刘玄清一死,连荣国公等苦主都偃旗息鼓,再者更无证据显示此案与韦郡王妃相关,更不说太后,所以大家也都心领神会闭口不言。
总之这事虽然闹腾得轰轰烈烈,却随着韦元平出面公审判决,刘玄清以命抵偿后很快风平浪静,纵然有人再议论,顶多不过是斥骂两句刘氏丧心病狂,庆幸其罪有应得而已,甚至越来越多民众感叹太后公正爱民,连韦相国都收获不少褒奖。
但是做为瑶英原本主家的韦太夫人心里始终觉得疑惑,那婢子当真知悉这么多隐情?又是哪来的底气向荣国夫人检举刘氏诸多罪行?并且时机如此凑巧,刚好就在太后即将宣告听政之前!
不过为了避嫌,以免遭至不必要的怀疑,韦太夫人始终没有仔细追察这事。
这日当三郎又一次休沐,贺湛登门拜访,两人因为对弈,三郎干脆请十一娘前往观战,韦太夫人也没觉得有啥蹊跷,压根不曾预料自家小孙女是这一事件的幕后“黑手”,而贺湛负责具体执行,三郎虽是旁观,然而对事情始末知之甚详。
三人这时正借着棋弈为遮掩,庆贺刘玄清终于被如愿铲除。
轩窗大敞,窗外十余步的烈日下,萧小九双拳抵腰认认真真扎着马步,决无可能听见舍内三人交谈。
实因这个十分礙事的狗皮膏药不似仆婢那样一句话便能打发,因而贺湛与他先下了一局,萧小九输得落花流水,只好认罚——开局前贺湛就定下规矩,告负者须顶着烈日蹲两刻马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