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直彻底目瞪口呆,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中了太夫人缓兵之计。
周老夫人早已摁捺不住,不由怒斥出声:“京兆柳氏竟然出了此等败类,老身都觉羞耻!家族门风声誉,可不容你等个别葬送!既然柳直你自认罪责,誉宜,你为族长,且说如何处治!”
可还不待柳誉宜说话,柳直再度将脖子一梗:“就算是我所为,那又如何?我是祖父,荧儿不过孙女晚辈,她历来跋扈不孝,多有顶撞冲犯,难道我还打杀不得?没听说因为一个小辈处治长辈之礼法!”
十一娘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柳公当年何等英明人物,怎么生养了这样一双儿子?柳正诸多荒唐行为已经让人不齿,柳直竟然还过无不及,大周律定,便是无故打杀奴婢也要受笞杖刑罚,更何况谋害骨肉至亲?柳直夫妻刚才还为孙女猝亡哀痛不已,一口一声心头肉,转眼竟就斥责柳荧玉跋扈不孝死有余辜!就算荧玉不孝,也不能随便打杀,更休提暗害!纵然尊卑有别,依律不按普通杀人罪处斩,若真上告官府,柳直夫妇两个罪魁也逃不脱徒刑,柳直好歹散阶也至五品,竟然无知无惧到了这样程度。
不过据十一娘认知,族中出了这等恶事,一般为声誉考虑,也不会惊动官府,绝大多数都是由宗族内部处理。
“依族规,凡杀伤至亲,出族。”柳誉宜显然已得了韦太夫人意会,这时斩钉截铁说道。
周老夫人率先赞成:“就这样罢,柳直一则企图陷害嫡宗,竟然不慈无耻到冲十一娘五岁稚童下手地步,二则竟狠心至杀害亲生骨肉,倘若姑息,将来一旦再有利益之争,只怕就会殴杀族人,祸害不除,族人岂能安心?”
其余族老也没有异议,看向柳直的目光全是不齿鄙夷。
柳直哪里服气,这时一跃而起:“你嫡宗竟敢将我出族?莫以为你们真就清白无辜,倘若不是你嫡宗妇人蛊惑挑唆,我也不会生这计较!”
早在柳直被逼无奈狗急跳墙认罪时,乔氏就情知不妙,这时听到这话,只觉耳畔“轰然”一声雷响。
{}无弹窗不到一个时辰,十房族老已经陆续赶到,这下旭晓堂中更是济济满座,非但如此,柳誉宜这个族长也总算从韦相府赶回,不过因他并不明白事发经过,主持审断仍由韦太夫人负责,贺烨有见证这层身份,倒也没有回避,碧奴却已经没有在场必要,受允告退,只十一娘与柳茵如与事件直接相关,尚且留在厅堂,当然还有金盏这个铁定帮凶也依然膝跪在场,虽然断指伤处已经得到处理,却不减刺痛锥心,更因心中惊惧,整个人瑟瑟发抖比早先更胜。
众人告座后,听韦太夫人将事情经过交待一番,心里都已经大致有了判断,看向柳直的目光就十分厉肃。
太夫人也没急着让族老发表见解,只是轻轻一叹:“我听十一娘提起茵娘有意告之荧娘气喘之症,心里就生狐疑,不过也只推测荧娘因为上回事端受罚心生不满,说服茵娘欲再陷害十一娘,到底是孩子之间意气之争,虽做了些调察安排,真没怎么放在心上,本想着待事发后再施以责教,哪里料到,荧娘竟会为此丢了性命!”
“莫说滨往,老身刚才听得这番是非,也震惊十分,虎毒尚不食子,寻常人怎能预料不过一桩孩子之间争执,竟演变成如此惨恶。”说话者是周老夫人,她显然已经深信柳直是始作俑者。
“志宜,我知道你仍旧怀疑丹娘,我且问你,可还记得荧儿第一回气喘发作是什么时候?”太夫人问道。
“是荧儿两岁时,记得是暮春,发作得十分突然凶猛,虽因请医及时,然而依然险恶。”说到这里,柳志宜忍不住咬牙切齿:“说来都怪秦氏,是她照顾不周,竟让荧儿饮了桃浆,才导致荧儿猝发气喘,小小孩童,就经历生死攸关!”
十一娘简直对柳志宜这番理论不耐到了极点,倘若不是身份限制,真忍不住当面反驳,世上负心男子虽说不少,可薄情寡义到这样地步还真不算多见,既然他早对妻子心存厌恶,怎么武威伯府显赫时不曾表露出半点?当年柳荧玉气喘发作时,他怎么就没干脆将秦氏休弃?
韦太夫人却早知柳直一房的寡廉鲜耻,半点不觉意外:“这怎么能怨丹娘?她那时哪知荧儿有气喘之症,并且饮用不得桃浆?我记得清清楚楚,当时还是丹娘来求我请太医为荧儿诊治,大家这才知晓。这么多年来,荧儿除了那回,气喘发作并不常见,更不说危急,这你可承认?”
见柳志宜嗫嚅不语,太夫人又再说道:“荧儿年岁渐长,跟着八娘到嫡宗听学,因她有气喘之症,又早受医嘱再不能饮食桃类,为防误食,丹娘甚至叮嘱婢女从亲仁坊自带饮食,也算十分用心。”说到这里,太夫人微微一顿:“我当时觉得狐疑,便是因为只听说荧儿不能饮食桃类,怎么茵娘却强调花粉会导致气喘,于是暗中调察了一番……”
韦太夫人冷冷看了刘氏一眼。刘氏只觉得一股寒意从丹田蔓延开来。
“大约三两年前,荧儿在娣妇房中玩耍,不小心打翻粉盒,手臂上因为沾染花粉而起了红疹,为此也请了大夫诊治,才知荧儿那体质,竟对花粉也不适应,不过那回,可并没引发气喘。”
被这一提醒,秦氏也想了起来:“是,我也记得这桩,那大夫还是我遣人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