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嬉皮笑脸成这样,柳贵妃反而恼怒起来,柳目一瞪:“多大了,说话还没轻重,也难怪世人鄙夷,贺烨,你这脾性可该收敛点,仔细太后……怒则厉惩!”
晋王不怒反笑,上前竟与贵妃勾肩搭背:“阿姐,你就爱与阿母治气,动不动就说阿母坏话,何必?阿母性子好,哪会厉惩于我?罢,别生那些闲气,我跟阿姐说……”贺烨分明压低了声音,然而那话却依然不免让诸多宫人听闻:“即使那秦桑与裴后貌若,阿兄可还记挂着你,你这段时间耍性子不来,阿兄心里也不好受。”
贵妃被小叔子挽着胳膊往前,又听说这样的话,却意味深长看了贺烨一眼,什么都没说,就这样堂而皇之踏入天子居殿。
而在后殿,天子居卧之处,这时红烛明照,贺衍正压着衣衫不整的秦桑,榻畔,是杯盏狼籍,甚至琴案都歪倒一旁,薰香浓郁间,纱幔艳丽,诺大空间,只有天子急促的呼吸与秦桑游丝般呻吟。
分明就有一场欢愉……
然而贺衍却颓然翻倒,“咣当”一声,本来已经跌坠在地的金盏又再随着“龙足”一踢飞起,重重撞在立柱上。
秦桑俏脸微白,也不顾衣衫狼狈,立即跪倒。
“滚。”天子胸膛起伏,重喝一声。
秦桑“滚”得飞快,却仍不忘整理穿着,直到出了配殿,才轻吁口气——已经多少回了?天子明明“意乱情迷”,却在最后一刻……这情形于她本来无利,按理她应当忧惧才是,可是如释重负却油然而生。
她无法忘却那一个人,微笑,深不可测却无比真诚:“我不是你恩人,我只是想与你结盟。”
他是那样功利呀。
可她为什么觉得,世间唯有他,才足以信任及托付。
月色如水。
秦桑却险些直接撞到柳贵妃身上。
她瞪大眼睛不无惊怔打量这位能自由出入紫宸殿的女人。
却很快双膝跪地。
“你就是秦桑?”柳贵妃好整以睱问道,目光稍微停留在女子脖项上,那欲隐还现半个吻痕,不施螺黛的天然一双秀眉,似乎轻微一蹙。
“婢子……”
“你起身吧,但不要乱走。”柳贵妃淡淡说道,与秦桑擦肩而过,却毫不在意的留下了她的心腹宫人在外看守。
{}无弹窗夜未及深,月色才刚清亮,大明宫内紫宸殿,高门肃闭,殿堂内不见灯火,御座自然空空,数十鼎立巨柱间,唯有从那殿门镂顶照入的银白月光,仿若剑气一般,刺在幽乌砖面。
这处本是常参所在,内朝中心殿堂,然而自从裴郑案后,天子贺衍借口“伤怀”取消日朝,以韦元平与谢饶平为首之高官都十分体恤,底下诸位官员自然不好“勉强”天子太过操劳国政而不顾龙体,以致于内朝正殿有若虚置,即便天子“诏见”几位国相,也多在正殿后御书房。
可此时宫门落闭,这处本应空无一人的肃旷正殿里,东侧立柱后,却忽然移现一个脚尖,一角绿裾上,花钿绣纹在月色中银光闪闪。
是二十出头青年男子,面容尚且隐于幽黯,隐约当中,鼻梁轮廓突直,他一手按在腰间御刀,背脊紧贴立柱,神情分外凝肃。
此人为千牛备身,天子近身侍卫,德宗留给贺衍的诸多“遗产”中最为心腹者,韦太后尚且无权清除。
他是贺姓宗室子弟,单名为琰,论辈份比天子贺衍高上一级,然而其祖父就已无爵,论及血缘亲疏,甚至不如莹阳真人更近皇室。
不过他父祖三代都曾担任千牛备身,虽不涉政要,但得天家信重。
他在此时出现在这里,当然不是为了保护天子,更加不是图谋不轨,实际上这处内朝正殿,已经成为贺衍许可的“演武场”,至于“演武者”,除了贺琰以外,只有另外一位。
就是贺琰眼下全神戒备者。
正殿内落针可闻,静肃程度以致于让人寒栗炸起,贺琰几乎摒止呼息,可他依然不能察觉那位隐于暗处的窥探者一点声息,这无疑让他越发紧张,可紧张之余,不免心生疑惑——难道那位已经溜出正殿,存心捉弄他?凭那位让人捉摸不定的性情,也不是不可能。
这样猜疑着,脚尖又再外移些微。
这时,贺琰忽然听闻静寂幽旷里轻若蹑步的一声微响,他几乎想也不想,抢步疾掠,同时,御刀出鞘,寒芒如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向微响发出处,然而,他立即感觉到遍布脊梁的冷意,下意识间,回刀一刺,果然正遇冷剑锋芒,“锵”地一声,剑锋偏向,刀锋却直刺黯影。
贺琰不及去想引他“出洞”的那声微响究竟怎么回事,全神贯注对付唯一“偷袭”者,他甚至借着月色看清偷袭者那胸有成竹笑意,贺琰顿时气闷——可没这么简单!
刀锋便毫不留情,寸寸紧逼。
然而,偷袭者却用匪夷所思的步伐躲开贺琰连连攻击,似乎游刃有余,但在贺琰凌厉攻击下,也只是游刃有余闪避而已,毫无反击能力。
正当贺琰以为胜券在握,偷袭者却飞身跃起,借着脚蹬立柱之势,如流星坠下,人剑合一刺来,贺琰轻笑,积蓄力道,手中御刀再次震偏剑锋,然而偷袭者忽然手腕一转,借贺琰挡势,身若浮影一飘,竟绕去贺琰身后。
贺琰只觉项上一凉,锋芒紧贴肌肤。
糟了!
两个字只来得及在心头一转,冷剑已经贴着他的脖子绕了半圈,贺琰惊魂未定的眼神,正遇少年似笑非笑的目光。
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