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说来,十一娘才五岁,说不定到及笄时,年长她五岁的晋王已经成婚,十一娘毕竟只是庶女,并非晋王妃首选,相比而言,九娘才更加危险。
萧氏正在默默计较,却又忽闻一句:“信宜已经决意要与乔氏和离。”
“在这关头?”萧氏吃惊道:“虽则表面看来,太后对二伯尚算信任,然而这两年,二伯使终被排除在太后真正亲信以外,要是这时与姒妇和离,岂不更惹太后怀疑?”
萧氏这话确实不无道理,然而韦太夫人却有不同看法:“我反而以为,这时正是时机。经四娘这一桩事,太后已经确信我与誉宜几近反目,否则就算因为大局,也不大可能任由四娘嫁去王家,你大伯是宗主,我虽是他嫡母,到底是妇人,宗族事务上也不能独自决断,那么如何争取与誉宜抗衡?拉拢信宜显然于我有利。信宜虽是庶出,可只要与韦相达成联姻,中书舍人此职应当便会落实,于仕途无疑更进一步,在族中也有一定地位。”
韦太夫人微卷唇角:“信宜与乔氏夫妻不和,太后早已洞悉,她势必以为信宜之所以容忍乔氏,是为向她示诚。如果信宜提出和离,当然有些不妥,可倘若是我逼迫……信宜只因无可奈何才妥协,太后只会以为信宜将计就计趁机摆脱乔氏。”
萧氏仍然有不解之处:“那么,太后也必然会以为二伯偏向阿家,与大伯对立。”
太夫人笑容更深一分:“这在太后眼里不关要紧,她未必就愿看见一个团结一致阖族同心之京兆柳,我与誉宜越是矛盾重重各得人心,岂不更加在意争取她这个靠山?乔氏历来自以为是,以为信宜能得所谓重用全靠她与刘玄清讨好义川王妃,其实她在太后眼中根本不值一提,我那三姐是个什么性情我知之甚深,对莲池固然宠纵,但底限就是不涉大局,她之所以看重信宜,根本无关莲池,更加与刘玄清和乔氏无干,只因信宜姓柳,又不是我亲生罢了。”
萧氏倒也转过弯来,默默颔首。
“乔氏这回白忙一场,势必心怀不甘,以她短见,一定会施以报复,就算不得实惠,只要伤及到我仍算畅快,我估计,她应当会挑唆亲仁坊那头与我嫡宗争权。”
萧氏越加赞同:“姒妇的确与亲仁坊叔祖一家亲近。”
太夫人挑眉:“那我便送与她一个把柄……云英不是有意与你无衣苑一婢女结交,便让乔氏得知,我有意让十一娘入谱。”
这就要将十一娘推到风口浪尖?萧氏呆怔。
太夫人却心意已决:“要让乔氏彻底被太后视为弃子,信宜和离一事才能百利无害。”
{}无弹窗萧氏从上清观告辞离开,忐忑忧虑的心情却更胜来时,一来为“贵不可言”而震惊,再则却因“祸福难测”提心吊胆,竟一扫素来严格冷淡,一路上都将十一娘搂于怀中,握着女儿的手掌又热又紧,时不时还叹息一声——难道真是命中注定,十一娘始终难免陷于风波险恶。
萧氏固然不是愚民,一贯信不过诸如刘玄清一类神棍,然而大周朝之佛道宗教毕竟深入人心,更何况凌虚天师大不同于刘玄清这等欺世盗名之流,萧氏对于天师相断十分信服。
十一娘却如释重负。
万幸没被拆穿“借尸还魂”,就算“祸福难测”不算好话,至少还有“贵不可言”在前铺垫,也没有否定“宿慧”之说,结果尚好。
真没被拆穿吗?
如果十一娘知道贺湛与师公在她离开后这一番对话,应当就不会如此乐观了。
“师公,何为祸福难测?”贺湛一步抢进精舍,几乎迫不及待问道,当见师公脸上疑惑神情,也顾不得太多,竖起食指朝向屋顶,毫不惭愧自认刚才攀檐走壁偷听房梁的小人行为。
凌虚子本来神情就不怎么愉悦,这时更加恼火,重重“哼”了一声,本是想用一盏清茶平息心头起伏,却不慎跌了瓷碗,“咣当”一声脆响后,贺湛的脸色就更添惶急——闲人不知,他却晓得这位师公年近百岁,多少风浪险恶都视若寻常,可这回,竟至于手滑碎盏……
“师公,是否柳十一娘面相有何不善?”贺湛根本跽坐不稳,这时更不讲究礼数,竟抬脚跃过茶案,一膝跪地,一膝半蹲,两手紧紧掐住凌虚子肩膀,惯常风情万种更胜美娇娘的一双修媚眼睛,这时却咄咄逼人。
于是凌虚子的心更往下沉,竟深深吸一口气,也没摆脱贺湛那因为关心甚切而颇带逼迫的无礼行为,沉声说道:“柳十一娘面相普通,结合生辰八字卜算,也无出奇之处,可福寿无伤,应不会遭遇夭亡之厄……十四郎,你还瞒我?这位柳十一娘横遭妄死,此时她体内灵魂,已经……是不是渥丹丫头?”
贺十四的反应已经不需要言语回答了。
凌虚子不由握紧拳头,脸色竟忽然苍白下来,过了许久才长叹一声:“贵不可言四字并不是我敷衍之说,然而却也决非柳十一娘本来面相,而见于她此时眼中神采言行气度,可她命格已改,祸福的确实非我能测断,你说她为轮回者,也并无不妥,的确是……我数十年所见众多人貌,唯她与当今太后命相不同凡众。”
贺湛紧紧蹙眉:“也就是说,十一娘与太后当中,必有一福一祸?”
然而就连此一件事,凌虚子也不能确断,他沉吟一阵,终于才说:“十四郎,你就不好奇你之面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