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再闻旧事,怎不伤怀

望族权后 刹时红瘦 4539 字 11个月前

“你这人好生无理,我与那叶昭媛八竿子挨不上边,难道就因为叶姓,还有掏钱吃不到东西之理!”本就不耐的食客把胸一挺,不愿干休,见店家依然寸步不让,就要动手推搡起来。

一众客人却不干了,许多仗义执言:“这生意生意,本就讲究你情我愿,没听说过强买强卖之理。”

“可不就是,并这店家也将缘故细诉,就算你与奸妃无干,体谅人家报恩无门之心又能如何?何必行强逼之事。”

“你若动手,可是寻衅斗殴,最轻得笞四十,我等可都为见证。”刚才就相帮店家的士子又再援口。

有众人助势,那食客终于无可奈何,一甩手臂惺惺走了。

这时有一“雅坐”中人忽而慢条斯理地说道:“这店家,你之所言还确有不妥之处,那裴郑两门为叛国大逆罪人,受天家惩断,业已获诛,你却口口声声称为恩人,岂非不服天家处治?难不成,还打算为那裴郑报仇,与天家作对!”

此话一出,店铺中的议论纷扰顿时鸦雀无声。

贺湛一直将注意力集中在隔案斜角那低垂着脸却忍不住握紧拳头的柳小娘子身上,听了这话不由一愣,其实他早知这鲜滋斋店家与裴五姐有旧,并且定了这么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叶姓”食客也是他找来,如此演了一场,眼看柳小娘子几乎难掩悲恸,显然已经试探出了结果,哪知却忽然有人提及裴郑旧案,这就出乎预料了,他一怔之下,忍不住看向说话的人。

竟也是文士装扮,三十出头的年纪,一人据占着一张独案,身边还有两个婢女跪着服侍,看来也是富贵出身。

又听那店家反驳:“客官休要威胁老儿,老儿虽无知,也晓得裴皇后并未被家族牵累,皇后薨逝,圣上哀恸,亲拟尊号敬思,并诏告天下此生再不立后,以为悼念之情,皇后对老儿本有大恩,老儿斥为死仇者也是叶氏,圣上既然已经下令将叶氏处死,可见叶氏死有余辜!客官非但污我逆上,甚至将裴后污为大逆,才是重罪!”

“好!”竟再度引起众人附和。

那中年文士变了颜色,一双阴鹜眼睛直盯店主不移。

又闻嗤笑声,却是两番相助店主之人:“据某看来,足下也为富贵中人,见识心智却尚不敌此店家,人家不过知恩图报,足下不知感佩,却无妄扣下顶逆上大罪,真真可笑不知所谓。”

中年文士眼中更是阴鹜,冷哼起身,不与店主计较,却盯准了那葛衣士子:“足下可敢告之尊姓大名?”

这是要结仇了呀,贺湛眉梢轻挑,心说这中年文士如此跋扈,未知什么了不得之身份。

“有何不敢?某为虞山邵氏族中行九,名广字博容。”

“好个邵九郎,山水有相逢,你可切记今日言辞。”中年文士拂袖而去。

贺湛为这番交锋恍了恍神儿,忽听一声脆响,再一扭头,却见柳氏姚姬生的庶女不知怎么将一碗备汤整个泼在了柳小娘子衣上,坏小孩儿尚且扬着空碗怒目相视,柳小娘子却趁机往乳媪身上一扑,小声抽泣起来。

“可是烫着了?”袁氏吃了一惊,接过柳小娘子轻哄,不满地睨了姚姬母女一眼。

“实为有心。”沉默多时的王七郎却在贺湛耳边小声说道:“我看是她难捺情绪,而更小些那位似乎又有意夺其腕上玉珠,她有意激怒庶妹,就为了……”

“为了堂而皇之落泪。”贺湛不知为何,突然懊恼得无以复加。

{}无弹窗一行车马辘辘,到了靠近码头一处市坊,柳小娘子被傅媪抱了下辕,立即感觉到一双不怀好意的目视,她一转脸,就瞧见姚姬,脑子里忽地掠过一幅画面,浓妆艳抹的少妇一巴掌过来,怒声厉斥——哭什么哭!死的不过是个贱婢,没得在我面前丧气。

柳小娘子当然知道这是“本身”的遭遇,甚至能清楚感觉“本身”当时的恐惧心情,可这时的她,当然不会有一丝忧惧,若是连这么个没有告身的庶母都要惧怕,也休提报仇昭雪的大事了。

她冲姚姬无比甜蜜一个莞尔,满意地看着对方瞪大了眼睛,却转身走开,恭迎袁氏下车,一个无可挑剔的见礼,道声“万福安好”,随之又与袁氏两个女儿行礼,她年龄小,确也应该。

随行的王氏十一娘、十五娘都已过了十岁,早一日时已经与柳小娘子礼见相识,只觉这么一个小丫头伶俐讨巧格外有趣,这时都很欢喜。

柳小娘子还不忘引荐姚姬母女:“这是庶母及舍妹。”

身为庶女,又还幼小,是否得以序齿入谱还未可知,至少“本身”记忆里就没有排行一说,柳小娘子虽然知道自己如今有小名为伊水,而庶妹似乎是被姚姬呢称艳绝,然这些称谓都作不得数——至少需要嫡母允可才有生效可能,就更不可能在外人面前提及,是以只为笼统带过。

袁氏这时似乎已经习惯了柳小娘子的进退有度,不觉惊诧,不过当见另一庶女毫不掩饰地指着自家女儿发上一枚珠花冲姚姬嚷嚷“我要”时,仍然忍不住紧蹙眉头,当然,当那姚姬竟也恬颜陪笑说道“小娘子头上珠花当真名贵”时,袁氏就更抽了口冷气,实在不愿搭理姚姬,只拉住她唯一看得上的柳小娘子一只柔弱的手掌,摆出一副根本不识姚姬的恣态,略带嗔怪地对贺湛说道:“还道这鲜滋斋是个雅处,不想却在鱼龙混杂之地。”

贺湛自然陪笑:“长者莫怪,美味本在民间,这处虽然并非雅舍,却也干净。”说话时又睨了柳小娘子一眼,却见她不自觉般看向店铺门楣上的招牌,不由暗笑,五姐姐依然没改当时习惯,仍旧注意书法。

不过,一处普通商铺的招牌大多是托人写得,当然不会有鉴赏价值,柳小娘子也很快收回目光,被袁氏牵着,在王七与贺十四恭迎下往里,也像不认识姚姬母女一般。

“这般小气,还自以为望族主母。”姚姬暗暗嘀咕一声,却很快将风情万种都放在了两个翩翩郎君身上,贺十四倒还言谈自若,王七郎一张脸却板得像张被人抻得快要撕裂的纸。

柳小娘子溜了一眼食肆内堂,倒也认为不负“干净”二字,坐席食案不见油烟污渍,四壁也仍洁白如新,却空空如也,不似她那一世常去之雅舍华店,饰以碧植、书画,甚至不乏玉器珍瓷,相比而言这里的确简陋得过份,若是只有少年郎君及那不拘礼俗之小娘子为图新鲜也还罢了,何故有袁氏同行,十四郎却安排此地为“必当一游”?

心里有疑惑,于是目光就往贺十四看去,却遇个正着。

只这回,贺湛却率先移目,给了故人一个高深莫测的侧脸。

“店家,我要一雅坐。”贺十四扬声说道。

这地方还有雅坐?柳小娘子当真有些惊讶了。

迎出的店家四十出头,一身粗布灰衣却洗得干干净净,躬身行礼之后,张口却是一句让人瞪目结舌之辞。

“敢请客人尊姓!”

莫说在此寒陋之地,便是去那高阁广厦艳幡结梁所在,也没第一句话便直问客人姓氏的商贾。

柳小娘子更觉奇异,袁氏也是满面狐疑,责备之情就越发重了。

但贺十四却浑不在意,微笑作答:“我乃贺姓,这几位分别王、柳、袁三姓。”

那店家却也像有些见识,并不被贵人光顾惊震,侧身一个请势:“诸位有请,但,随行仆妇若不一一告之姓氏,还望在外等候。”

“十四郎,你搞什么鬼。”袁氏忍不住质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