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嘴子自北向南突入大海,只有北面连接陆地,西面和南面都是陡峭的山崖,东面坡度稍慢,落潮时,有一条小道可以下到海滩。崖头上那座灰色的四间瓦舍,便是文举的家。
其实,这是大队的看海房。文举的三舅也是继父周大得被照顾看管这一片海,他们就跟着搬过来。离屯子足有2里地。
母亲在厨房做饭。听见门外一声高喊:”妈!我饿了!”正是放学了的大弟弟周家国。他是三舅和母亲的大儿子,十四岁了,裤子还是永远提不起,总堆在髋骨上。常年一挂鼻涕沾在鼻孔下,不时地吸一下,以防止它掉嘴里。他有精神疾病。
母亲看见他就闹心,也没笑面,只是说:”快好了,快好了。”
家国又冲进堂屋,对着大姐武文珠和邻居湘子扔过来一封信,道:”又是那瘪犊子来的!”
两女孩正坐炕上织渔网。文珠拿起信,看了一眼,说:”哦!程阿慧来的。”
家国又一把抢过信来,拆开,说,”姐,你念给我听,看她说啥!”家国6年级,连一封信的字儿也认不全。
姐不高兴,数落他:”你哥的信你顺便拆,这毛病可得改。”
七岁的小妹周家颖也来凑热闹,”俺也要听。”
拗不过他们,姐姐被迫念起来,”想念的文举——”
觉得以下内容儿童不宜,就摘了几个句子给他们。
湘子头先还有说有笑,这会儿却沉默了。
湘子大号叫蓝荣,她比文珠小一岁,今年十八。
文举、文珠兄妹俩和母亲本来是随父亲住在滨海市造船厂宿舍的,父亲是这家工厂的焊接车间工程师。不想他在文举七岁那年心梗去世,一家人只好回了母亲娘家吴屯。娘家住不下,就借住在湘子家的西厢房。算命先生说湘子不好养活,就认了文举母亲为干妈,她和这一家就有了一层特殊的关系。所以,走2里地也愿到这海边来。
本来,她和文举才是一对。在程阿慧出现以前,每个人都是这么认为。湘子自己对此更是坚信不疑。他们一院里住了10年,耳鬓厮磨,好到让文珠都嫉妒。她觉得她的心在五岁那年就给他了。
那是一个春天。一窝刚孵出的鸡崽儿蹲在锅底坑儿取暖。湘子觉得好玩,也蹲在那里,左手拎着小鸡,右手把那小脖子一拧,“吱”地一声,它就不动弹了,特有成就感。一路拧下去,”吱吱”声一阵接着一阵……等她妈发现了,已经拧死一堆了。
她妈要打她。
恰好,这个时候文举出现了,一个劲地央求她妈饶了她,还给她妈来了一段笛子独奏《bj的金山上》,直把她妈逗乐了,也饶过了湘子。自此他就成了她的”英雄”,见面就叫哥,比叫自己的哥还溜……
谁知道半路杀出个程阿慧!当初她听说,好一阵子不理他,更讨厌他爱上的竟然是自己的英语老师,那叫不伦不类……
所以,每年文举考大学别人都是在祈祷能考上,唯有她暗地里希望他考不上,这样,程阿慧那势利眼就不会要他。她想,自己是无论如何不能进城了,文举考上了,就是不和程阿慧,也会和别的城里姑娘,他们注定是走不到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