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章 火中取栗

月华隐隐,风华拂动。

许怡然看着谢灵沁,许久,启唇,“你确定真的是个梦吗?”

此话一出,谢灵沁的视线倏然落在许怡然身上,“你也猜到了是不是。”

许怡然愣了一瞬,点头,“是。”

谢灵沁得到许怡然的答复,清冷的脸轻微扬,面上几抹嘲弄,“离开北荣后,我就在想一个问题,如果我娘真的对宇文曜和宇文安那般好,他为什么从来不说,都是我主动逼问,他才说出来。当日在北荣皇陵里,北皇说出当年的事实,那般得意,那般炫耀,却也没说,个中细节,而我娘,那般厉害的一个人,就算如黑袍所说,也不该被皇上逼得那般,逃不出一个皇宫的,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她受伤了,在皇上出手对付她前,她就受了很重的伤,加上……”

谢灵沁抬手轻按着眉,“加上,在崖底那些日的梦,我想,当如是的,是宇文曜对我娘做了什么,所以才……”

谢灵沁没有说下去,她的脑中又想到另一个梦,一个温隽幽深的少年抱着她哭……

“所以,如果宇文曜真是如此为,更能说明,他是如此的好手段。”

许怡然道,说了一句话后,便沉默下来。

屋内的气氛也无端沉抑起来,明明南齐温暖,却偏就生得寒冻。

“天色还早,我带你出去走走。”

许久,许怡然出声,声音很轻,生怕是惊着了谁似的。

他实在不忍见着谢灵沁如此痛楚的模样。

谢灵沁看着他,思忖半响,点头,“好啊。”

都说过境城,当该是急声喧嚣之地,可是,这里比普通的城镇日还要安宁和谐。

走街叫卖声,客栈酒肆,处处都在彰显着南齐的风好水好人好。

“黑袍和冥澜他们一直在帝京城,本来想来接你,是叫南皇阻止了,说人多,会让人心乱。”

“呵,这个父皇,倒是了解我的。”

谢灵沁了然,看着前方,突然停下了脚步,那里,正围满了一堆人。

“看到没有,火中取栗,考量胆量的,过关了,就去旁边的农场里做事。”

谢灵沁与许怡然一走进,就听到最里面传来底气十足的声音。

“农场?”谢灵沁微愣,“以前在北荣时,我倒是听说过,南齐有一大奇观,几乎每个城里都有,便是这火中取栗之事,专考量人胆识,里面不一定真火,看机缘,以此来挑选有胆量去农场的人,因为,农场的老板,喜欢有胆识的人。”

“我也听说过,今日倒是有幸见着了。”

许怡然伸了双手,帮谢灵沁避开周围的人,慢慢的走进去,将她护得滴水不漏。

而因为二人这俊男美女,加上那一目畏的气势,不说他们动作了,就是看到的百姓也不自觉的纷纷让开一条道来。

然而,即使这样,许怡然还是小心翼翼的,护着她又提防着生人。

谢灵沁不是没看到,微敛眉睫,心中感动又有些难过,即使这种春风化雨般的温柔,她的心,终归是死了。

而此时,正中间放着足有一人高的火炉,一旁放在凳子,人踩在上面俯身,将手伸下去。

即使隔得还有些距离,都能感觉到那火炉里的火几乎快烤到脸上。

这般举动,不说搁北荣,就是现代,也是要被阻止的事,可是这里,没有人巡逻,还人人争相看,有人试,也有人退,个个脸上洋溢着冲劲儿与满足,没有任何的歪心思。

“你说,这里面到底是真火还是假火?”

谢灵沁有些好奇。

毕竟,凡是进了农场的人都不得向外人透露,这火中取栗的细节,而方才试了退下的人,也只能说是这火烫,太烫。

“真真假假,不过是端看自己如何体会吧。”

身侧许怡然温声道。

即使此时人多,峰拥围观,他的声音依然如一抹暖风过境,听得真切,更让人生暖。

“我突然倒是有些想试试。”

谢灵沁眉梢微抬了抬,上前一步。

“姑娘,这你可得悠着些,可不是开玩笑的。”

见得这般一个美丽的女子想来试一试,那吆喝人忙阻止,看上去,也是一片好意。

“你为什么想要试?”

许怡然没有阻止,而是看着谢灵沁问。

谢灵沁轻敛眉睫,“不知道,我就是想试一下这火中取栗是何感觉。”

是不是,当那火灼烫指尖时,有些早刻至骨血的东西,想忘,也就忘了。

“那我帮我。”

许怡然却突然道,说话间,足尖一点,竟一下子跃上那火炉,直接伸手进去。

“你疯了,快放下。”

谢灵沁面色一变,紧跟着跳上去,一把将许怡然的手抓出来,着急的脸色都急红了,看着他瞬间红肿滚烫的手,愠怒斥责,“你傻吗,那是火炉啊,你为什么非要去抓,你疯了,你傻子,我只是说说而已。”

许怡然却温笑着,看着谢灵沁,反过来捉住她的手,“没事。”

明明疼得额间冒汗,还没事吗。

“你看,火中取栗,我也可以,那,你彻底的忘记他,又有什么不可以。”

谢灵沁一怔,须臾,眸光闪烁的看着许怪然的手,语气苦涩复杂,“你太傻了,我只是说一说。”

“可是我却是真心希望你忘,希望你能快乐起来。”

“许怡然……”

谢灵沁突然有些累,她从袖中撕裂下衣袖,帮他将手包扎起来,“我带你去看大夫。”

“我就是大夫,我帮你看看吧。”

恰时的,人群中,一位年轻男子走了出来,一把拉过许怡然的手,“没事,我家里有祖传的药,对这烧伤灼伤,极有用。”

年轻男子说着,就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瓶,给许怡然抹上。

“我看公子气质不俗,姑娘也是天资仙色,二人是夫妻吗,如此恩爱。”

年轻男子漫不经心的问着。

“不是。”

许怪然还在犹豫,谢灵沁已然一口回绝。

谢灵沁不放于心,许怡然的心却是猛烈一缩,而后,笑着看着年轻男子,“对。”

那年轻男子看一眼谢灵沁,为许怡然擦药的动作,好像都轻柔了些。

于外人看来,不知是心疼他,还是什么。

一旁,那吆喝着看守火炉的男子一时间也是惶惶不安,毕竟,这个凡是愿意尝试者,都是要签字画押的,这公子方才动作那般快,这如果是寻他们麻烦,那……

“这位公子,姑娘,这事儿……”

“没事,你去忙你的吧。”

谢灵沁大度的一挥手,那人这才松下一口气来,“多谢多谢。”

“啊,我识得她,她是灵沁公主,今日白天,我远远的看着呢。”

“真的是。”

“啊,他旁边那位,她这般在意,莫不是灵沁公主喜欢的男子……”

“他对灵沁公主是真好啊,方才我都看见了呢。”

“就是,这事搁我可都不敢干,这表白,也是没谁了。”

“就是,那北荣的太子算什么,我们南齐大好男儿皆在……”

听着周围一语出,百言跟,越来越多的言论,谢灵沁颇为尴尬,见那看年轻男子药也抹得差不多了,一把抓住那男子的手,“多谢。”

然后,拉着许怡然就从人群中溜走了。

不知跑了多远,这才停下来。

“南齐人民真疯狂。”

谢灵沁道。

“我倒是觉得,他们都独具慧眼。”

许怡然面上带笑,就好像手上的烫伤感不存在似的。

夜色下,那笑容如春风,那眼神如清流,却就是暖不了谢灵沁那颗枯萎的心。

“走吧,天色晚了,我们回去吧。”

“你方才跑得太快明明扭伤了脚,不痛吗?”

许怡然说道,眉宇紧蹙。

谢灵沁似这才想起来般,忽而笑了笑,“好像,竟真的没觉得痛。”

谢灵沁突然顿了顿又道,“以前在北荣,一有点伤痛,虽嘴上不说,可在……宇文曜看来就是大事,然后,我也就觉得是个大事了,除了中毒,他都由着我,由着我,连……”

谢灵沁眼神一暗。

床弟间的温存,如今想起来也如久远的历史般,物是人非。

是啊,太久了呢。

“小沁,这是离开北荣这般久以来,我听你主动的提到他的名字,是不是……”

“会忘的吧。”

谢灵沁道,看着许怡然,夜色下,星眸闪着淡淡凄迷的光,“在那片雪崖底的山洞里,董老曾问我,恨不恨宇曜,我当时说,恨,原自于爱,我若不恨了,也就不爱了,我若不爱了,也就不恨了。”

“那你,能做到吗?”

“不知道,我只知道,可能会……需要时间吧,但是,北荣皇室,我是必须要亲手捣毁的,你知道的,砗磲和那五万兵将还有等我,而今,北荣与南齐也早就势不两立了。”

“我懂。”

许怡然说话间,缓缓蹲下去,一手轻扣地面,一手指着自己的背,“上来,我背你。”

“你背我?”

“你脚不能再伤了,过两日还要赶路呢。”

谢灵沁看着许怡然,他挺直的脊背微微弯折,这一瞬,她恍然在想着,宇文曜有没有背过她呢。

她好像。

都记不清楚了呢。

谢灵沁还是趴了上去。

许怡然的气息很干净,他的呼吸很平稳,他的双手绕过她的双腿,交握在他的腰间。

即使背着一个人,依然不减他半点清华。

“知道吗,这在另一个世界,就叫做绅士手。”

“绅士手?”

“对,就是,很优雅,很礼貌,很规矩,很教养的那种,能叫所以女子争相喜欢赞美的那种。”

“我不要别人喜欢与赞美,我只想你安好。”

许怡然说,风拂过,卷起谢灵沁的发丝,轻拂过他的鼻翼。

那一丝淡然的香气,叫他神思所往,触到心尖儿,又极力克制。

两旁紫萝花纷飞,两人的身影一点一点的消失在街角,却不知,在那不远处,方才那给他们提供药膏的年轻男子仍站在那里,他的身影,很快被群众的身影覆盖,他落寞而痛楚的眼神,很快被紫萝花被风拂起的身姿而遮挡。

然而,他只是握着那只用方才被谢灵沁碰过的手,痴缠感伤,缱绻留恋。

然后,无声无息中消失有人群。

……

“太子,属下终于明白你为什么非要准备这灼伤的药了,竟是为了今日吗……”

暗处,传来声音。

“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