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在耳边轻轻刮过,几乎是本能的,谢灵沁企图去抓着身边一切能够着的树藤,可是一抬眼,急速的风中,缭绕的云雾中,却见得黑袍与砗磲竟然也跳了下来。
瞳仁紧缩。
谢灵沁的大脑突然一片空白。
到底,发生什么事。
而这下坠,为何这般久,还没有实处。
“扑——”
急速的高压,叫谢灵沁吃力不住,胸口一痛,鲜血倾吐。
“小姐——”
砗磲突然抱住了她,不过顷刻间,天地转变。
谢灵沁脚落实地。
而这里,是一片茂密的丛林。
现抬头看去,云雾缭绕,完全看不到尽头。
侧耳倾听,好像又能听到点点微微的人声。
那声音……
谢灵沁豁然看着也正理着袖子走过来的黑袍,“我感觉到很浓郁的云族气息。”
“没错。”
黑袍道,气息却好像低迷不少。
下一瞬,黑袍一把拉着谢灵沁,砗磲紧跟其后,不过几个起落,越出老远,然后,三人在一处极背光的暗影处落下。
而往前看,是一处极大极高的城墙,大得……谢灵沁根本看不到边。
而那城墙里面影影绰绰,人影走动。
他们面色黝黑,他们神情肃穆,他们半垂眼睑,不直眼看青天,然而,他们脊背坚挺。
他们面朝黄土,背朝天,手配链铐,脚配脚铐。
他们有男有女,他们身着统一的服饰,后背都标明了顺序。
“一……二……五……八……一百……一千……五千……五万。”
他们……
他们……
谢灵沁心头一股悲鸣突然而生,她看着黑袍,又看着砗磲,“他们……”
“他们在这里整整被束缚了十六年。”
黑袍道,他眼里有恨,这恨意,叫他双目血红,却又极力忍耐。
他们在这里整整被束缚了十六年,谢灵沁怔怔,又看过去。
岁月,在他们的脸上添了细纹,然而,没磨灭掉他们那掩藏在心底的斗志。
他们!
只是,暂时被囚禁折翼的鸟。
谢灵沁看着,看着,突然抬起了手,抚着眼角,竟已湿润。
她第一次来这里,第一次见到这些人,便能感同深受于这般情情绪,那这般多年,这些人被困在这里,他们的心,是何等的挣扎与落寞。
“他们是云族之人,因为云衣裳死了,他们也回不了家,皇上找到他们,从他们身上得不到任何有用的东西,又不能将他们给杀了,就一直将他们禁固在这里。”
“原来,这般多年,这些所传的五万神秘兵将竟一直在皇上手里,难怪,他当日想要斩杀我,一点不留余地,真是狠辣帝王心,他欺骗了世人啊,也对,只有我一死,那,所有人也不会再想着这五万兵将了。”
“是的,皇上留着你这般多年,也不过是想着能利用你,只是,他不知道,你并不是宗政韶的女儿而已。”
黑袍说着话,抬手,示意谢灵沁看向前方,“看到了吗,那墙头,曾经,那里有无数的箭矢对准着他们,怕他们逃走,而今,没有了。”
“为什么?”
“因为,他们学会了忍耐,他们知道,总有一天,他们会离开这里,会回到云族。”
谢灵沁看着黑袍,“所以,你说,是他们在等我。”
“对,我也是几年前方才找到他们,我告诉他们,忍,因为,你还在。”
谢灵沁突然轻闭了闭眼,目之所触,不知该看哪里。
“宇文舒啊,他将天下所有人玩弄在他的掌间,这般多年,多少人对我虎视眈眈,就是因为这五万兵将的下落,却无人知道,他们,却都在他的里。”
谢灵沁这一刻好恨,她想,这一生,她如果不能让宇文舒生不如死,那是,对苍天的亵渎。
这些人,这五万的云族之人,他们在这里。
细思,突然恐极……
当日,宇文曜叫她跳下来,到底是……
谢灵沁突然挥去脑中思绪,看着黑袍,“你带我来,可是,我如今,根本解救不了他们。”
“我知道,不仅要等你体内云族之力恢复,还要看你能否窥破其中玄机,打开通往云族的门。”
“我明白,我明白。”
谢灵沁抬手抚着胸口,突然好疼。
“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
“我带你来,是到得如今,你理当知道,你身上背负着什么,这五万人,他们,是你的使命,而他们的恨,他们的怨,你母亲的恨,你母亲的怨,你当该知道如何做。”
“我知道。”
谢灵沁看着黑袍,对上那又锐芒充盈的利眸,又向前方,看一眼,而后,收回眼神,仰望天空,“总有一日,我会带他们出来,会直指皇城,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那我们回去吧。”
黑袍转身,即使他掩藏得如此深,可是,谢灵沁极然看到,他对那五万人,是如此不舍。
因为不舍,所以不过于靠近。
谢灵沁跟上去,可是走了几步,却发现,身后的砗磲并没有跟上来。
“砗磲。”谢灵沁唤。
“小姐,奴婢留下来。”砗磲看着谢灵沁,“奴婢留在这里,守着,随时给你们传达消息。”
谢灵沁蹙眉。
“就让她在这里吧,她对你母亲的感情,你不懂。”
黑袍拉过谢灵沁,转瞬间运足轻功,飞掠极远。
而砗磲,她仍然站在那里,看着谢灵沁,面带笑意。
直至,人影终于消失在眼前。
小姐,我知道,有朝一日,你会举兵而来,而那时,这十数年的禁固,终得救赎。
不知过了多久,黑袍和谢灵沁回到了方才那处悬崖。
谢灵沁又朝悬崖深处看了一眼,眼底蓦然尽是可笑的冷意。
“将人关在悬崖深底处,无人知道,无人知晓,宇文舒,北荣皇室,果然很有头脑。”
黑袍看着谢灵沁,没有说话。
二人加到方才地方,没多久,一行人便出发。
翌日。
一则消息自北皇都城传出,不止言说谢灵沁是天降妖女,更正式将南皇公然帮助谢灵沁逃脱,也北荣为敌之事拟于旨意中。
自此,北荣与南齐,彻底开裂。
皇宫,议事殿。
众臣齐至。
“如今南皇与灵沁他们在赶往南齐,而南齐只有南齐二皇子坐首,我们是不是可以直捣龙穴,攻打南齐。”一位大人出列道。
“不可。”京兆尹道,“南皇极得人心,南齐也是繁荣富庶,名士风流,人才辈出,不是我等可以小瞧的,这个南齐二皇子更不能小觑,南皇敢公然露面,想必早就与南齐二皇子做好了这一手的准备。”
“那依霍大人的意思是……”
“我想,此画我也没有好法子。”
京兆尹本来对此事就内心唏嘘。
“谢将军,你呢……”
上首,皇上扫了一圈儿,看向下首垂立一旁的谢将军。
“对于叛国者,臣没有任何怨言,一切旦听皇上吩咐。”谢将军托着“重病”的身子说着话,敛收了眼底那片薄凉的意味。
他从谢灵沁那里知道了真相后,就对皇上心存异议了。
正好,他对付不了皇上就让皇上与南齐,与谢灵沁,自相残杀好了。
“依臣看,谢灵沁诡诈,她们一行人行路必当引人注意,一定会分开行动,而此去南齐大路四条,一条自然是从边境处直达南齐,另一条则是转由西夏进入南齐,还有便是,通过蛮夷转道经过一片漠荒极寒之地,再有,就是绕过我北荣边境,从我们北荣的北后方穿过一片海域,再由西夏转入南齐……”出列说话的是戚如风,“皇上,臣想,这最后一条危险而浪费时间,也保不齐他们会险中求胜,不过,前面几条路,更不可忽视,不过,第一条和第二可以作为重中之重。”
戚如风话落,议事殿里一片寂静。
庆王爷想说什么,可是见太子站在那里无动于衷,抿了抿唇,终是没有开口。
“太子,依你看呢?”
皇上这才看着下首,站在最前面的宇文曜。
追随着皇上的目光,所有人也都看向太子。
群臣自然不知皇上与太子之间的博弈,只望太子此时,给出一个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