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章 (四更)

这是……

魇胜之术。

堂堂皇上竟然……

“原来是这样。”砗磲震惊的声音响起,“那木偶上,一定有她的心头血……”

“心头血?”

南皇与谢灵沁几乎是异口同声。

心口血意味着什么。

魇胜之术加上心头血,那可是几欲置人于死地的啊。

“难怪,她被束缚在这北皇皇宫,难怪,她自动走到这处皇陵来,被你北荣乱阵压制,宇文舒……”黑袍被恨意冲击着双眼,看着谢灵沁,“你把门打开,我今日就要为她报仇。”

谢灵沁却没动,一双装着震色的星眸看着石墙外。

皇上狞笑着,如同着了魔一般,然后,她亲眼看到,皇上竟从自己的手臂上,那跳动的肌肉中,取出一根足有两指长的银针,再然后,手起针落,对着那人偶的心口,狠狠一扎。

“扑——”

谢灵沁一口鲜血喷涌,当即头脑发昏。

“小姐,小姐……”

“不好,她是云姑姑的女儿,皇上如此动作,她也会受到牵连。”许怡然与砗磲一把扶住谢灵沁。

“哈哈,谢灵沁,你不出来是吗,你放心,你死不了,朕也不会让你死,毕竟,你身上只有一半云衣裳的血,不过,你要是再不出来,这折磨也足够你生不如死。”

石墙外,皇上说着话,又是狠狠一针。

“啊——”

谢灵沁咬着牙,痛得冷汗直冒,好似千百根针在身上扎一般。

她脑袋好像就要炸裂,所有记忆都在瞬间打乱,重组。

她的,云衣裳的。

云衣裳死前的。

那绝望的哀嚎,甚至预料到了宗政韶和那五百名护卫的下场,跪地向皇上求饶的……

可是……

宇文舒没有放过她,她要她说出进入云族的方法,说出云族的的长生之法。

那一针一针。

当年,她的母亲,云衣裳,比她承爱得更痛,更痛。

即使痛至极致,她也没有说出任何皇上想听的话。

狂火深水,万丈深渊,她恨她恼,她不甘,她在苦苦的挣扎,直到最后,散尽最后一丝灵力,消融于这天地间。

她说。

“我的女儿,我化作天地万灵,空气,尘土,与你同在,若你归来,请给这天地,一片安宁。”

“与你同在……”

谢灵沁突然喃喃开口,泪顺着眼眶滑落,她嘴角带血,此时这般看上去,着实冷滟而凄迷。

南皇,黑袍等人都心疼而无力的看向她。

“我娘死前,最后一句话是‘与你同在’,她要与我同在,所以,她才消融于这天地间。”谢灵沁看着黑袍道。

“你……”

黑袍紧步过来,“你看到了,看到她了是吗。”

“我看到了。”

谢灵沁道,眼角的泪一滴一滴滑落,可是,她知道,这泪不是她的,是那记忆太过沉重,是云衣裳的。

十多年后,散尽的灵魂终于感受到女儿的归来。

原来从一开始,她就是她,她的穿越,都是命中注定。

方才听黑袍说只是心头嗖嗖的痛,如今,亲眼看到,那种死气弥漫的悲痛,无法形容。

而石墙外,皇上的动作这时候也停了下来,他冷笑的看着石墙方向,然后对着身后下令,“把皇陵通往外界的路,除了来路,所有去路,都给朕封了。”

“皇上,不可啊,这是皇陵啊,这……”

“朕不相信,有一日,朕还能被困在这里?”

来人无法辩驳,当下带人下去。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

因为皇上没再扎针,谢灵沁得以好过一些,可是,那种万针扎心的痛,还犹在。

“谢灵沁,朕给你一柱香的时间考虑,你是和你娘当年一样死在这里,还是老老实实的出来,都取决于你,朕想,你不止一个人吧,你也不想他们与你一起陪葬吧。”

皇上威胁的话落,带人离开了石室。

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了,可是,所有的路都被封死了。

他们此时出去,前出不得,后,退不得。

“哪怕是死,父皇也不会将你交出去,灵沁,你是朕的女儿,朕生不能护住你母亲,此生,死也要护住你。”

南皇拉着谢灵沁,俊朗丰仪的中年男子,眼眶发红,那是满满的愧疚。

“小沁,有我们这般多人陪着你,你不会孤单。”许怡然轻轻蹲下,拍着谢灵沁的肩膀,他脸上牵起一抹笑。

清爽干净又温暖,依如往昔。

即使沧海又田,万物变迁,他依然是那个默默守在她身旁,不为任何而改变的人。

“许怡然……”

不待谢灵沁说话,许怡然突然拉住她的手腕,那清润的眼神,专注的凝视着她,“如果说,最初只是云姑姑的嘱托,可是,这般多年,你早如同浸入我血液里的烙印一般,我爱你,出自本心,我爱你,更想看到你好好的。”

“小姐,我们与你同在。”砗磲的眼神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那圆圆的脸上,眉骨都瞬间严峻。

“对啊,虽然我还不想死,我还没有收拾余轻逸,不过,你是我姐啊,虽然有点吃亏,我也不计较了。”南凤凰倒是是遗憾。

谢灵沁看着他们,好像,忽然之前原本苍茫干涸的天地,开始有了一点阳光。

“没关系,当年虽然我用尽云族灵力为你娘超度,可这般多年过去,我的灵力在体内也多少恢复一些,堵住这条路的墙后一定是有退路的,既然将军府书房里没有,那这里就一定有,这是我们云族的本事与能耐。”

黑袍道,看了所有人一眼,然后,走向那处被被堵死的路。

谢灵沁知道黑袍的意思,在将军府地道里,那里也有一条类似于这样的房间,那石墙当时也是被她一碰才打开的,才找到宗政韶的遗骨的。

而宗政韶是她娘之后几年才死去的。

所以,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当年云衣裳生下她,出宫那晚,应当是去了将军府,在那里给宗政韶留了出路。

所以,那几年,所谓的原主,看到的所谓的娘,才那般病怏怏的与曾经芳华之名相差千百里,一切,不过都是为了掩人耳目,为了叫皇上对她放心,然后,她好逃离,只是……

后来,还是死了,还是被皇上算计,死了,而生路,许是她为了保护雍王爷自己毁的也不一定。

“啊——”

而这时,黑袍突然痛苦的收回了手,整个手指都在颤抖,而那面墙,看上去就是一幅死气的墙,纹丝不动。

但是,黑袍没有放弃,再度伸手去触那面墙,即使他好像被寒气侵袭得全身发青,依然咬牙坚持。

所有人都全身关注的看着他。

谢灵沁也在这寒气中,咳嗽不已。

终于,那墙竟真的有黑袍的掌下,开始一点一点的在动,一点一点的出现裂痕。

“有生路?”

南凤凰有些惊喜。

“啊……”

终于还是坚持不下去,黑袍收回手,叹息摇头,“不行,这是云衣裳亲手封锁的逃生路,想必是不想皇上发现,还加重了灵力封制,我灵力不强,又这般多年在这北荣,损了内基……”

黑袍试了下,最后又收回手,很是挫败,“而且,这处皇陵四周,还设了阵,对我们云族之术极有克制。”

黑袍几分丧气,眉峰揪得紧紧的,那块下巴沿至眼角的伤疤都变得黯淡。

“怎么办,皇上,若不然,属下几人出去引开他们,我们背水一战。”

南皇的其中一名近卫这时出声。

南皇摇头,“出去只是送死。”

“可是,这里真的没有别的路了。”

南凤凰看着那护卫,咬着唇,没有说话。

四下一片沉默。

“我出去吧。”

许怡然开口,看着谢灵沁,“我可以以天机殿和皇上周旋。”

“不,北皇什么人,他会上当么。”

砗磲阻止。

“哎……”南凤凰叹口气,“这还真是无路可走了么。”

“不,有路的。”

一直沉默的谢灵沁突然轻声开口。

她气息很弱,面色白得如同一个死人,双眼却极其明亮,然后,她看着许怡然,最后,看向一旁的黑袍,“你曾经不是对我说过,有一个无比美丽的世外桃源吗,只是,随着一个人的死,就再也没了,是吗?”

黑袍看着她,这一瞬间,那双细长的利眸里掠起千百种情绪,好像在看谢灵沁,又好像在错过她,在看别人,“你……”

“她是云族族长,灵术之强,你知道的,而我是她的女儿,我当然也是可以的。”

“你,你……”

谢灵沁突然苍凉的笑了声,然后,一步一步方才黑袍欲以打开的那面墙走去,声音娓娓而起,“那个小本,那个你放在天机殿,再借由他的手交给我的小本子,上面的一切东西,每一个字,每一个笔画,我都,看得懂,第一次打开时只是被那种扑而来的熟悉感震撼……”

谢灵沁苦笑,“那种感觉刺激到我了,我总感觉,如是再看下去就好像会失去什么似的,就没再看,可是,这些日,那里面的每一个字眼,却就这样一点一点的,浮现在我的脑中,穿连成线,让我体内那股轻盈之气,在方才,记忆冲涌而出之时终于舒展开来。”

谢灵沁道,然后终于在那石墙前停下,抬起手,轻轻的放在上面,闭上眼睛,“这里,一定有出路,若没有,我就打造一条出路,我们,绝对,不会死在这里。”

几乎是瞬间,一股强劲的轻盈之力在谢灵沁周身散,轻盈淡紫,又好像若无透明。

“簌簌。”

好像听到了四周墙块碎掉的声音。

一点一点,一点亮光照射进来。

所有人看着谢灵沁,极其震撼。

她的脸很白,此时白得好像面上的血管都能看到。

“好,停下来,物极必反,快停下来。”

黑袍看着谢灵沁的面色,见势不对,立马上前阻止。

……

而此时,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正要往皇陵内走去的皇上看着突然出现的人面色沉凝,“太子?”

北皇拧眉,双手负后,一派帝王威仪,“你竟然破了朕的阵法到了这里。”

宇文曜面色有些苍白,却不退不慌,“我若不来,如何好叫父皇有个好结局。”

“哼,待朕回头再发落你。”

“发落我。”宇文曜看着皇上,“父皇真的以为以母后就可以要挟我,让我真的以为她中了毒,就入了阵。”

宇文曜冷得没有一丝感情的话一出,北皇面色顿时一变,须臾,又一收,“可是,我的好太子,你受了内伤。”

“不叫你放心,我如何到得这里将父皇堵在这里。”

一旁圣姑拧眉上前,“太子,你说什么?”

宇文曜直接抬袖,不客气的将圣姑挥开,既而走近皇上,“父皇,我等了这般多年,就是想得到这个东西,如今是你自己拿出来呢,还是我亲自取。”

“什么东西?”

宇文曜的目光盯向皇上的袖中。

那里,正放着方才那个人偶。

“呵,你可真是朕的好儿子啊,好儿子,做这么多,竟是为了这个。”皇上锐眸四扫,然后怒吼,“你想弑父吗?”

“皇位与父皇手里的人偶,不,父皇藏在胳膊里的那根银针到底哪个最重要,我想父皇眼下最是清楚明白。”

“你威胁朕?”

“对,于父皇而言,总以为自己能长命百岁了,所以,从来没有想过将皇位传给任何人的不是吗。”

“你……”

“父皇,眼下,不管能否长生,我想你现在最首要的是保住命,保住皇位。”

“宇文曜,你就不怕天谴吗。”

“是皇上一早就在威胁儿臣。”宇文曜冷声,“为了长生,为了杀了谢灵沁,不慢搭上宇文贤的命,这样的好父皇,我想,宇文贤泉下有知,也会想着午夜梦回来找你索命。”

“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