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灵沁淡抬眼睑,看着许怡然,“许公子拦我做什么。”
许怡然一袭白袍,清风朗月般,微微一笑,“无事,只是想特意提醒你一下,你今日一出太过招摇,稍有不慎,都会叫你满盘皆输。”
谢灵沁一怔,这个许怡然,今日不弯弯绕了,说话如此直接,且素日里总是略带诗意的目光,此时向她,如此锐利如电。
当然,她也没想要瞒着他。
“不错,在议事殿里让尸体爆开,叫皇上吃一脸的血,都是我的手段。”
“很好,可皇上是谁,能稳座君位,当年能威胁得你娘明明心有雍王却嫁于谢将军,可知其手段,焉能小瞧,你虽然以尸体代替了,可是,但凡有蛛丝马迹,皇上就会根寻根溯源,到时,你的天下一味,你的花楼,皆会……”
许怡然话未落,谢灵沁的眼神已经一点一点冷却,星眸犀利。
“许怡然,你与说这些做什么?”
“我只想说,你撬的那座坟墓里面,我已经着人安放了新的尸体。”
谢灵沁一愣。
许怡然却轻声一笑,眸若清波漾开一圈涟漪,“放心,一定是不会叫人怀疑的尸体。”
“所以,你想让我感谢你吗。”
“非也。”
许怡然看着谢灵沁,不知是不是错觉,谢灵沁觉得,以往每一次看到许怡然,他看她的眼神,都是深情爱慕而温润的,可是此时此刻,他眼里竟装满了欣慰之色。
“就算不是为皇上做事,可是,皇上对天机殿好像从未有过敌意,身为天机殿殿主,你当该安然而恃,可是,为什么,我却觉得你很乐意看到我与皇室作对。”
谢灵沁一语中的。
许怡然闻言则是笑若春风拂面,“小沁,我姓许,名怡然,字维桢,我当为辅助真正的王者而生。”
“你是谁的人,在这背荣潜藏至今?”
“你猜?”
“定然不是太子的人,看你也不像是蛮夷之人,南齐?西夏?”
许怡然摇头,“为何你不当想,我是为了你,这天下,谁与你作对,我就帮你来了他,可好。”
他嗓音低沉清悦,如风清风拔弄琴统,悦耳至心,只觉无比舒畅。
这种感觉,好像又莫名熟悉起来,熟悉得叫谢灵沁下意识想后退。
“多谢。”
谢灵沁只说了两字,转身即走。
“等等。”
许怡然突然伸手,拉住谢灵沁的手腕。
谢灵沁不喜欢别人碰她,而如今,她不喜欢除了宇文曜之外的任何一个男子相碰。
可是,偏偏对许怡然,她好像,就算是本能的想拒绝,而身体却下意识的拒绝不了。
这种感觉很奇怪,说不清道不明,就好像,当初第一次见许怡然时,那种似曾相识一般。
谢灵沁心思起伏,眉心紧蹙,忽而抬眸定定看着许怡然。
这样干净灵透,清泉般的男子,他的生命里可曾遇到过什么呢……
“许怡然,你杀过人吗?”
她忽然问。
许怡然微怔,并不惊讶,轻笑,“杀过。”
“亲手所杀?”
“对。”
即使回答如此沉重血腥的问题,他也纯澈若水。
“杀人,只是为了活下去,如果能活下去,我不会杀人。”
许怡然又道,抓着谢灵沁的手蓦然紧了紧,“你知道吗,曾经有一位女子,她武功高强,风华韶卓,聪慧善良,她以为这世前一切都是美好的,她的手,除了救人,从不染上一滴血,干净得如晚风明月,纯白若梨花淡雅,可是,最后,终归,这天下负了她,她的手,还是沾了血。”
谢灵沁心神一震,眼神微抬,“你说的,是云衣裳吗?”
“虽然天机殿里只字片语,你竟然能一语猜到是她,倒是真有缘。”
许怡然道。
“有缘么?”
谢灵沁眼底眸光一点一点凝起,“许怡然,你当是知道许多我不曾知道的事。”
“是的。”
“天机殿里……”
“有些事,冒进,总是不好的,小心。”
说了最后两个字许怡然微微一笑,放开了谢灵沁的手。
动作那般轻缓,那般温柔。
眼神里,装着那般多的缱绻。
“小沁。”
看着谢灵沁的背影,许怡然突然又唤,“我知道,你相信太子,相信他会是一个好皇帝,能建盛世天下,可是,能否答应我,在没有见证这一切前,请,保留一点真心,保护好,自己。”
谢灵沁脚步一顿,微微怔愣一愣,随即偏头看着许怡然,眼神比作任何时候都要坚定,“许怡然,我相信他,从我选择他那一刻,就不会怀疑他。”
话落,谢灵沁的身影很快消失。
许怡然站在那里,晨曦洒落,一身落寞。
绿妩站在他的身后,那清冷的眼底,闪过一丝心疼两丝苦涩,却是七分晦暗。
……
谢灵沁正要回将军府,却远远的看到谢将军骑着马,直往京兆尹府。
也对。
一日找不着宁一,谢将军一日都不会安心。
想了想,谢灵沁也朝京兆尹而去。
她手上的案了于今未得结果,而她也不想查了,唯有等那个黑袍人出现,解答一切。
可是,在此这前,她得将她母亲,宗政韶的尸骨送去皇陵。
而这事儿,得等皇上赐婚之后方才可办。
若是外公知道,她的母亲曾经那般死去……
皇宫里发生的事,纵然皇上禁言,可是,闹得那般沸沸扬扬,还是自有风声泄露出来。
一时间,人心惶惶,关于前几日,所谓的,北皇治理不周言论,也暗暗多了些。
皇上今年已经五十八了,说起来,早日将皇位传给太子,也是好事……
不过,这话,谁都不敢说出来。
大臣们心里是讳莫如深,皇上的心里是心如明镜。
至于宇文贤。
越是这种时候,就越要好好表现,谁不想得到皇位呢,之前找药的事丢了大脸,如今自然一马当先请命,誓要将此事查个清楚。
所以,长街上都能看到宇文贤的身影。
不过,宇文贤独身一人小心翼翼的进入一家药铺是做什么,谢灵沁想了想,正要跟上去看看,便见前方,京兆尹府门口,谢将军与京兆尹已然出来,此时,华光照下,可见,二人面色都不太好。
“霍大人,宁一是我儿,一日未找到,我这心一日就不能放下,你应当先协助于我。”
“谢将军请宽心,此事,我已在尽力。”
“霍大人,谢灵沁手上的案子,她自会去查,她是我的女儿,定不会差了去,你可不要偏帮着她。”
听着这对话声,看着以及京兆尹府面前来来往往的行人,谢灵沁终收回看向药铺的目光,走过去,“父亲言重了,京兆尹府最近案子多,人手繁忙,可是宁一是我弟弟,不说京兆尹会尽力抽调人手,就是女儿我也不会放任不管,又何来说什么京兆尹偏帮一说。”
谢灵沁字声清亮,不高不低,却隐含淡淡威意,竟叫谢将军一时发怵,可是,他是父亲,岂能叫女儿给踩到头上。
“是吗,我看你近日一点也没有上心的样子,莫不是,乐见他失踪。”
“父亲慎言。”
谢灵沁语气一沉。
“谢将军也谢小姐也在此,可真是巧。”
正值此时,一旁,李倾玉与圣姑一同走来,开口的,自然是李倾玉。
谢灵沁眉宇微皱,谢将军与京兆尹已向圣姑问好。
圣姑微微含笑,那凝沉的目光却已经看向谢灵沁,“自从那日找蛊虫一事发生,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有人从中作鬼,又或是,谢小姐你天命在强,以至于……”圣姑面上带笑,语气却一点不客看气,“谢小姐是天寡之命,实乃有些克人克己的。”
谢灵沁心头冷意弥漫,这前脚,百姓才暗中所言皇上治理不周,导致天灾人祸,事情接而连三,可是这会儿……
看来,圣姑与李倾玉出现在此,还真是巧啊,很巧。
皇上是要利用她,将这些舆论转嫁到她的身上么,岂能叫你们如意。
“我一个小小的女子,还能导致天灾啊,圣姑,你是北荣的功者,不若,你设坛施法,向天请示,说出一个道道来,也莫得叫不知其一的人对我生了不好的想法。”
这,本来就是想借用舆论造势,真要这般做,不是把事情闹大。
圣姑一时无言,谢灵沁却再又道,“不然,我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你可不能污了我的名声呢,是吧。”
谢灵沁字字都很客气,可是话里话外,都叫圣姑不要倚老卖老,堵了她的口。
“呵呵。”
圣姑只能干笑,心里却道这小妮子好生厉害,三言两语,就把自己给摘出去,她若是真的强行要说出她个什么,就有些刻意了,反而是她的不对来。
“父亲,你也不必忧心了,京兆尹事多,我们就先行回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