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周梦然的信条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现在面临绝境更全无畏惧。预谋了几句客套话,拿出手机来就打给娥姐。不过到底是没求过人,刚才还想得好好的,拿起电话来支支吾吾说不明白个事。
娥姐却听明白了,爽快地说,你现在坐个车到雀儿巷八号门口等。我手头有事处理一下,半小时左右就回去了。
见娥姐答应了,周梦然一颗悬着的心才算放了下来。雀儿巷离这不远,坐个车几站就到。
周梦然之所以知道雀儿巷,是因为它在公园对面。周围都是高楼大厦,独独雀儿巷还是几十排四合院,蓝砖红瓦,院大庭深,绿树掩映,桂花香十里外都能闻得到。据说这里住的都是达官显贵,娥姐能住在这里,显然非等闲人物。周梦然一边溜达一边忐忑,不知这一投奔之举是福还是祸。
堪堪晌午,娥姐回来了。也不多说,开院门把周梦然拉了进去。
院子里青砖铺地,迎面四间尖顶正房,西面两间平房,跟周梦然老家的格局很像,马上就多了三分亲切感。周梦然由衷地赞叹了几句。娥姐打开房门把周梦然让进来。房顶上的米色天花板虽然略显陈旧却透着凝重,只是四壁蓝地的彩色喷绘以及淡红色的地板砖和满屋子古色古香的桌几椅柜也有点格格不入。
娥姐给她倒了杯茶,说道,我先给你吃颗定心丸。四哥,也就是我老公不在,家里只我一个人住,所以你可以放心住下来。客气话你也不用说了,要多方便有多方便,你就当给我做个伴。
周梦然咬咬嘴唇,有些激动,讪讪地说,我真不知道怎么感谢您好。
娥姐大大方方地摆摆手,拉她在沙发上坐下来。
沙发的扶手很古,皮子显然是新换过的,软软涩涩的,很舒服。
娥姐说道,四哥在坐牢。哦,四哥就是我老公。
周梦然一愣。
娥姐又说,已经十五年了。本来是无期,后来改判,不出意外也快出来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娥姐的眼神亮了许多,周梦然赶忙恭喜了她几句。
满屋子都是旧家私,娥姐说都是红木紫杉木的,古董,年代最近的一件也是宣统年间的。周梦然走近前抚摸这些古器,涩涩的,有历史挥发的气息,仿佛有古人在吟哦“官官雎鸠,在河之舟,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么大一个衣橱,没有一个明卯,最难得的是几百年下来门与门之间,门与门框之间竟然没有一丝缝隙,做工之精细,用料之考究,在周梦然这个外行人看来确是匪夷所思。
娥姐温和地说,四虎曾说如果生活窘迫就把这些古董都卖了,可我哪里就舍得卖。四虎刚进去的时候,为了保他把许多名人字画古董玉器送人的送人,典当的典当,只留下这十几件家具,我每天看着它们就像看着四虎,全作是一种精神寄托了。
周梦然小心翼翼地问道,娥姐,十五年来您就一直一个人这么过?
娥姐笑笑,说,那还能怎么过?跟他过了之后我还能跟谁过?
娥姐讲话的时候看着对面墙上的一幅结婚照。照片年代久远,已经有些褪色。照片中的娥姐笑得有两个酒窝,很漂亮。而旁边的男人蚕眉剑目,英气逼人,怪不得娥姐念念不忘。
娥姐转了个话题,问道,怎么,又着了钱贵的道了?
周梦然苦苦地笑了笑,说,也不能确定,但感觉是他们。
娥姐说,不用感觉了,不是他们还能有谁?你等着,我叫他们给你送过来。随后一边拨电话一边冷笑着说,四虎要出来了,你们张狂不了多久了!娥姐打给了菲尔,口气不容分辩,说你把周梦然的行李找着送到我家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