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瑞道:“说句不中听的话。锦衣卫存在了近两百年,没出过几个好人。你贺六,就是锦衣卫里为数不多的好人。不仅仅是好人,还是个好官。”
贺六上了年纪。当年那个钢筋铁骨的硬汉,现在眼泪竟然多了起来。他闻言后,鼻头一酸,老泪纵横:“刚峰兄,我真的算是个好人、好官么?”
海瑞点头:“上敬天地、君上,下爱父母、妻儿,不为非作歹,便是好人!鞠躬尽瘁,恪尽职守,即为好官!你贺六当得上好人、好官这四个字。”
贺六苦笑一声:“呵,有刚峰兄这四个字的考语,我这趟也算没白来金陵。”
海瑞问:“你打算在金陵逗留几天?钦差行辕就设在我这都察院后衙如何?不过要委屈你顿顿跟我吃青菜了。”
贺六摇头:“算了。见到你,我来金陵的差事就已经了结。我一会儿就出城,启程回京。山西那边,还有件脏了吧唧的差事等着我去办。”
海瑞道:“你们锦衣卫专办秘密差事。我就不多打听那件差事是什么了。下午我送你出城。”
两个时辰后,金陵城外。
已是四月,万物复苏。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暖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贺六朝着海瑞作了个揖:“刚峰兄,保重。”
海瑞还礼道:“贺兄,保重。”
贺六拜别海瑞,踏上了北上的路。
人的一生,就像是在走一条悠长的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方向要选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贺六与海瑞选择了不同的方向,却走了同一条路,殊途同归。这条路便是:为苍天下的黎民众生谋福。
金陵都察院后衙,书房内。
七十一岁的海瑞已是一头白发。他一边看着朝廷的邸报,一边吃着午饭。
海瑞如今是堂堂的正二品大员,午饭却仅仅是青菜一碟,糙米饭一碗。怪不得金陵城的老百姓,除了称他“海青天”,还给他起了个“海青菜”的雅号。
大明有制,举人出身的人最高只能做到六、七品的芝麻官儿。海瑞是举人出身,四十岁才做上八品县教谕。谁能想到,三十年后,他竟贵为金陵都察院的右都院。
海瑞感激万历帝的抬爱、拔擢。感激之情,化作了为民谋福的无尽动力。别看他七十一岁了,照样每日批阅公文到深夜。
“嘎吱”,书房的门开了。
贺六信步走进了书房。
海瑞见到贺六惊喜万分:“贺大人?我的老朋友,你可算到金陵了!”
贺六拱手道:“刚峰兄,多年未见,兄身体可好啊?”
海瑞道:“已是风烛残年,苟延残喘罢了。快请坐。我听说,你来金陵途中,遇刺了九次?”
贺六自嘲的说道:“其实遇刺九次还算少的。我贺疯狗、贺屠夫为朝廷办差凡四十年,结下的仇家没有三百也有五百。”
海瑞叹道:“唉,当年我在襄懋公胡宗宪手下当县令时,曾听他说过一句至理名言:要做事,就要得罪人。”
贺六道:“是啊,我贺六为两代先皇、当今皇上做了那么多事。得罪的人多如牛毛。幸好我命大。九次遇刺,我都毫发无伤。”
海瑞忽然问道:“你这趟下江南,是来查办我的么?”
贺六闻言大笑,直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呵,查办海青天?我要是查办了海青天,恐怕金陵城的老百姓,会结伴去京城,挖了我贺六的祖坟!刚峰兄你刚正不阿,爱民如子,又清廉如水。。。皇上心中是有数的。他让我来江南,只是做个样子,堵住那些上折子参你的官员们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