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六道:“二十几条政令之中,丈量天下田亩这一条,会让他们今后不能再靠兼并老百姓的土地发财。他们要是欣然拥护新政,那才是见了鬼。”
冯保指了指桌上的案卷:“我们东厂这边已经查清了。京城内,反对新政的勋贵首领,是驸马督尉许从成。”
许从成,嘉靖帝之女显阳公主之夫。按照皇族辈分,当今皇上要尊称他一声“皇姑父。”
显阳公主又是嘉靖帝的长公主,地位尊贵。即便是李太后见到他们夫妇俩,亦要礼让三分。
贺六道:“许从成每年都要兼并四千多亩京郊百姓的土地。我估算过,丈量天下田亩一旦施行,他每年要少赚五万两银子。一年五万,十年便是五十万!他要是不红了眼才怪呢!”
冯保叹了声:“许从成反对新政的事儿,我已经禀报给李太后了。李太后说,显阳公主夫妇地位尊贵。轻易不让咱们整治许从成。”
贺六心中暗道:李太后始终是个妇人,心中存有妇人之仁。
冯保又道:“京外反对新政的皇亲首领,是辽王朱宪爀。他是世袭藩王。按照皇族族谱,他的九世祖乃是太祖爷的第十五子朱值!”
贺六叹道:“辽王是皇上的叔辈。得,又一个动不得的人物!”
冯保道:“我们东厂已经打探明白。六哥,你猜辽王在荆州兼并了多少土地?”
贺六道:“你们东厂能打探明白,我们锦衣卫亦不是吃素的!荆州地面,他一共兼并了整整六万亩土地!”
冯保怒道:“宫里内承运库管辖的皇庄不过五千亩。他倒好,拥有土地是皇庄的十二倍!辽王还放出话来,户部派谁来丈量他的土地,他就杀谁!如此嚣张,简直就是骇人听闻啊!”
贺六道:“罢了,咱们俩在这儿愁破了头也拿他们没辙。不如咱们去西苑内阁值房,找张先生商议商议。”
万历元年二月,贺六坐在北镇抚使值房之中,翻着一堆案卷。
他的脑袋有些疼。这份案卷上,列着四百个名字、爵号、官位。
内阁已经发出了二十几条新政政令。新政上有利于朝廷,下有利于百姓。唯独要让中间那些贪官污吏、皇亲勋贵们利益受损。
在短短一个月内,京城及外省的藩王、公爵、侯爵、伯爵们,便暗中组织了大小三十余场酒宴。酒宴上的话题,只有一个,那就是,如何对付新政,如何对付张居正!
反对新政的官员们,贺六可以去抓、去审、去杀。可这些世袭勋贵,往上倒八辈祖宗,不是跟太祖爷打过天下的,就是跟成祖爷南下靖过难的。
这些人,别说贺六一个小小的北镇抚使管不了,就连张居正、冯保两位辅政亦管不了。
即便是皇上见到他们,说不定还要口称“皇叔”、“皇伯”。
李黑九进到值房:“六爷,武清侯昨夜在府中饮宴。我买通了两个侯爵府的下人。下人透露,这场酒宴共有二十八位伯爵以上贵胄参加。武清伯在宴席间透出了要找人暗杀张首辅的意思。谋杀首辅,视同造反。咱们抓还是不抓?”
贺六苦笑一声:“抓武清侯?你疯了?难道你要李太后下旨杀自己的亲爹么?”
武清侯李伟,本是个泥瓦匠出身的破落户。鸡窝里飞出金凤凰,他的女儿做了贵妃,他封了伯爵。如今李贵妃成了李太后,他的爵位自然是水涨船高,上个月刚刚受封武清侯。
李伟的儿子李高,现在贺六手下担任锦衣卫千户。
李黑九道:“是啊,抓武清侯,张首辅、冯公公不会同意!皇上、李太后更不会同意!”
贺六道:“这样吧,你去把李高叫来。”
不多时,李高进到值房之中。
李高是大大咧咧的国舅脾性。他毫不见外的一屁股坐到贺六下首,拿起茶碗“咕咚咚”灌了口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