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尚鹏还以为贺六发现了脏银的蛛丝马迹了呢。他道:“六爷,有发现?”
贺六尴尬的一笑:“不是。早上在钦差行辕多喝了两杯茶。尿急的很。我先去趟茅房。”
方府之中的茅房,分为仆人茅、客人茅、本家茅三间。贺六尿急,也不管什么高低贵贱,直接进了仆人茅之中。
刚好,仆人茅里面站着一个臬司衙门的差役,正脱了一半儿裤子,准备撒尿呢。
差役看见身穿飞鱼服的上差进来了,连忙往上提裤子。
贺六笑道:“尿急了还分什么长幼尊卑。都是站着撒尿的主。你尿你的,我尿我的就是!”
差役领命,二人“哗啦哗啦”的一通放水。
仆人茅不同于客人茅、本家茅一般精致、优雅。说白了,仆人茅就是个大粪坑。
贺六昂着头,吹着口哨尿了一半儿。他皱了皱眉头:尿泚到粪坑里的动静怎么不对?
贺六低头一看,只见仆人茅里的大粪,已经干瘪结成了硬团。
贺六转头问那差役:“方家的仆人,是何时遣散的?”
差役答道:“十天前遣散的。”
贺六奇道:“这就怪了。你看坑里那些大粪。应该都是陈年老粪。都干的结团了。这茅坑,想必半年之内都没人用过了!茅坑不给人拉屎用。难道是干别的用的?”
差役大着胆子接话道:“上差说笑了。茅坑除了拉屎撒尿,难道能种菜?”
贺六提上自己的裤子:“小子,你还嫩着呢!贪官用茅坑藏财货不是什么新鲜事。嘉靖四十年,六爷我抄大同总兵李虎的宅子,在粪坑里查出了成捆的草原白狼皮。去,让外面的差役找些铁镐来。下到粪坑里,把这些陈年老粪都给我刨起来!”
贺六在杭州逗留了几日,命手下预备马匹,准备走陆路,经江西、湖广直奔广西。
这日,贺六正跟桑吉丹朱坐在钦差行辕的大厅里喝茶。一名力士通禀:“六爷,浙江按察使庞尚鹏的幕宾陈昶求见。
锦衣卫六爷奉钦命南下,一路上的地方官哪个不想求见巴结?贺六不胜其烦,除各省的督抚,他要给几分面子勉强见见外。其余如布政使、按察使、都司、兵备道、知府、县令,他是一概不见的。
那位浙江按察使庞尚鹏,三日之内递了两道拜见帖子,都吃了贺六的闭门羹。
贺六吩咐力士道:“不是说了么?除浙直总督、应天巡抚、浙江巡抚,其余官员,我一概不见。更何况那陈昶只是个布衣幕僚。”
力士似乎是受了陈昶的好处。他道:“六爷,这陈昶嘉靖四十年好像做过胡宗宪大人的幕宾。”
谈及胡宗宪,贺六心头一动。他心想,既是胡世兄的故人,我自然要给他几分面子。
贺六道:“哦,让他上大厅来见我吧。”
桑吉丹朱道:“贺六爷,既然你有官面上的朋友要见,我先去卧房歇息了。”
不多时,陈昶走进了大厅。此人文质彬彬,穿着一身干净的布衣,手中拿着一把折扇。他一开腔便是绍兴口音:“草民拜见贺大人。”
贺六道:“陈先生,请坐。”
陈昶千恩万谢的坐到下首的椅子上。
贺六问:“陈先生以前做过胡部堂的幕宾?”
陈昶点头:“在下跟徐文长先生是绍兴老乡。嘉靖四十年,经徐先生介绍,入得胡部堂的幕帷。徐先生帮胡部堂筹划兵事,我则帮胡部堂打理钱谷杂项。”
贺六叹了声:“真快啊,一转眼,胡部堂仙去已经七八年了。”
谈及胡宗宪,陈昶触景生情,竟留下了几滴眼泪:“唉,去年清明,我还到安徽绩溪胡部堂墓上祭奠过。物是人非啊。当时还有些安徽当地的书生,慕名前去祭奠的。那真是书生轻言冢中人,冢中笑尔书生气。胡部堂一生的功过,岂是几个书生能够说得清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