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阶道:“这样吧。我给海瑞写封信。先退一千亩棉田。等到他抓住那骗子手,追缴了脏银退还给我们,我们再将其余五千亩土地全部清退。”
徐璠点点头:“爹,您对海大人有大恩。我想这点面子,他还是会卖你的。”
徐阶苦笑一声:“但愿吧。”
事实证明,徐阶父子想多了。海瑞铁面无私,不会卖任何人的面子。
一天后,应天巡抚衙门。
海瑞看了徐阶给他写的信,摇了摇头。
海瑞当初辱骂先皇嘉靖帝,全靠徐阶在嘉靖帝面前回旋,才保住了他的命。隆庆帝继位后,又是徐阶力主隆庆帝启用海瑞。可以说,没有徐阶,就没有海瑞的今天。
海瑞对这一切心知肚明。他虽然直,却不傻。
当初应天的官员们得知朝廷调海瑞到此地做巡抚。不少人发出了这样的惨叫:“海阎王要来了!”
随着几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华夏历史上一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壮观景象出现了:上到应天的各府知府,下到县令、县丞甚至里长、保长,全部如临大敌,惶惶不可终日。平常贪污受贿的官员们更是如没头苍蝇一般。海巡抚还没到,竟然已经有一个知府,两个县令自动离职外逃。
而那些平日里挤满了富商巨贾的酒楼、茶肆、青楼也已空无一人。大户人家纷纷关门闭户。听见别人说自己家有钱,比人家问候了他祖宗八代还难受!丝绸衣衫他们都不敢穿了,出门就套上一件打满补丁的破衣烂衫,活脱脱像是乞丐。
海瑞将德云棉布行的郭掌柜传唤到堂。三头对案,一翻审问。海瑞认定,那名叫“于谦”的京城商人,定然是个骗子手。
海瑞暗想:现在的问题是,徐璠并没有什么损失。他虽然给了于谦六万两银子,可六千亩棉田却是实实在在的拿到了手。真正受损失的,是那些没了田地的棉农。
海青天断案,向来是宁让富人掏银子,不让穷人吃亏。他一拍惊堂木,做出了判决:“命徐璠立即将六千亩棉田退还给路旺乡棉农。另发出缉拿文告,通缉骗子手‘于谦’。”
徐璠闻言大呼:“冤枉啊海大人!把棉田退了,我那六万银子岂不是打了水漂?”
海瑞道:“徐公子何出此言?本官不是言明了么?发出缉拿文告,通缉骗子手于谦!等把他抓住,你的六万银子不就回来了么?”
徐璠欲哭无泪:“我的海大人啊!大明地域辽阔,还躲不下一个骗子手么?要是抓不住他可怎么办?您看这样成不?您要是抓住了于谦,帮我追回了六万两银子,我立马退田!”
海瑞一拍惊堂木:“大胆的徐璠!本官判决已下,岂容你讨价还价!限你三日之内,立即清退六千亩棉田!”
徐璠亦火了:“海瑞,你不要忘了!当初你上《天下第一疏》给先皇,先皇盛怒之下要砍你的脑袋。是家父保住了你的项上人头!今上登基,又是家父力保,让皇上启用你。你这才坐上了都察院佥都御史,高升了应天巡抚!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家父的面子上,你总该给我留个回旋的余地吧?”
跪在一旁的穆螃蟹闻言,叩首大呼道:“海老爷!徐公子家势力大,看来我们路旺乡的几百乡亲只能吃哑巴亏啦!没了田地,我们可怎么活啊!”
海瑞又一拍惊堂木:“判决已下,国法皇皇!徐璠,本官再说一遍,三日内,你必须清退六千亩棉田!到期不退田,我只能公事公办,锁拿你进应天府大牢!”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徐璠也不好再说什么。他跟郭掌柜出了巡抚衙门大堂。
六万两银子不是小数目。徐阶为官四十年,也就攒下了十万多两银子的家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