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胡沉思良久,说道:“老六,我在锦衣卫浑浑噩噩了四十年。老了老了,却想干一件能让自己看得起自己的事儿。赈粮调包的事情你别管了!我现在也是堂堂的锦衣卫三爷,这件事由我去管。就让我用这把老骨头,跟严嵩父子斗一斗。”
老胡说完便转身离去。
白笑嫣叮嘱贺六:“你明日千万看住胡伯父,别让他干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来。严嵩父子在朝中经营多年,党羽多的数都数不清。裕王爷是皇上的亲儿子都拿他没办法,胡伯父要是去跟他们斗,就等于是拿鸡蛋碰石头!”
裕王府,客厅。
裕王端坐在客厅上首。他的面前坐着内阁次辅徐阶、户部尚书高拱、兵部尚书张居正。
客厅的后套间里放着一扇屏风,屏风内坐着李妃。
李妃是裕王的贤内助。王爷跟几位心腹大臣谈论国事,李妃一向是屏后听政。
裕王开口问高拱:“肃卿,你管着户部。前两天严世藩跟你调五百万斤粮食赈济灾民,你推诿说通州仓存粮不足,只调拨给了他一百万斤。通州仓真的存粮不足么?”
高拱答道:“通州仓拿得出五百万斤粮食来。可我不想,也不会给严世藩那么多粮食!”
裕王道:“虽然我们和严党势同水火。可事关十几万北直隶灾民的性命。你这样做是否有些不妥?”
高拱侃侃而谈:“臣想请问王爷。五百万斤粮食,就算拨到他严世藩手里,到最后能落到灾民们的肚子里么?咱们詹事府右春坊的人没有禀告您么?我调给严世藩的一百万斤好米,已经让他们上下其手,调包成了十几万斤发了霉的陈年糙米,运到了粥场!严家父子借此又发了一笔横财!”
内阁次辅徐阶道:“高肃卿说的是事实。王爷,即便他把五百万斤粮全都调给了严世藩,也救不了十几万直隶灾民的命。”
裕王惊讶道:“运到粥场的只有十几万斤糙米?那日之后,那些直隶灾民岂不是要饿死?”
高拱冷冷的说道:“王爷,请恕臣直言。真要是饿死了十几万北直隶灾民,对天下苍生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丁三脚频频劝酒,四位粮商不好驳他的面子,席间推杯换盏。不多时,众人便喝光了两坛杏花村。
常老板酒量不济,已然开始说醉话了。
贺六不失时机的套起常老板的话:“常老板,最近可有人卖给你的粮行大批的精米?我说的是上百万斤的那种交易。”
常老板迷离着一双醉眼,神秘的说道:“有,有,足足一百万斤。是工部营缮司的薛扬薛郎中放到我的粮行里代卖的。呵,薛郎中本就是我那粮行的东主之一。。。”
说完,常老板“噗通”一声,竟然醉倒在了酒桌上。
丁三脚大笑:“常老板这酒量也太不济了。六爷,来,咱们喝。”
贺六虽然端起了酒碗,他的心思却不在酒上。
他知道,薛扬是严世藩的心腹。这就说明,户部调拨给粥场的那一百万斤好米,的确让严世藩他们偷梁换柱,换成了十几万斤孬米。
贺六的心中突然打起了鼓。
一个声音对他说:严世藩作恶多端,竟然连灾民的活命粮都不放过。你这个锦衣卫的六爷应该好好管管这件事。
另一个声音对他说:阁老、小阁老手里掌握着半个朝廷。裕王、徐阶、高拱、张居正那些人都斗不过严党,你又何必操这份闲心呢?
贺六生平第一次像现在这样纠结。
如果真要彻查赈粮被调包的事,那他贺六就等于是在跟整个严党开战。
跟严党开战,即便是锦衣卫指挥使陆炳恐怕也没有必胜的把握。何况他贺六一个小小的查检百户?
严党不可战胜的原因很简单:皇上知道严嵩贪!然而严嵩事事随皇上的心意,皇上用着顺手,所以对严家父子贪墨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