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是愤怒,心里就越冷静。
本想回到营地好好的和她说说道理,没想到她倒好,和个无事人一样,说了句错了,就想安安稳稳的躺下去睡觉,也不管他煎熬了一夜的心。
他顿时怒上心头,抬手就在她屁股上狠狠的拍了两下。
只是看到她脸时,又心软下来,只要她平安,比什么都重要。
他低声跟姜璇说,“以后,再不许这样了,听到你丫头说你上了战场,我实在是……”
他倾身过来,靠近姜璇,双手握着她的肩膀,手上的劲很大,动了动嘴唇,却又说不出来。
只是直直的看着她,声音暗哑,“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身上的衣服还是湿的,因为只顾着帮她换衣衫,上上药,这段时间,原本丰神俊貌的男人,变得脸颊消瘦,下巴上也长了青色的胡渣。
她懂的,正因为懂,才觉得心虚。
她也不管他身上的衣服还湿淋淋的,轻轻地回抱着他,低低的‘嗯’了一声。
他揉了揉她的脑袋,“睡吧。”
“等到这里处理好了,捉拿许邺的事情就交给你爹,我们回京去。”
说完,亲了亲她的眉心,让她躺下去,帮她盖好被子后,才去将自己身上的衣裳给换了。
……
此时的许老伯爷如同丧家之犬,见势头不对时,在亲卫的掩护下,从凤岭城逃了出来。
他蛰伏了几十年,向来是怀着造就大业的念头,没想到,原本所向披靡的许家军,到了凤岭,就止步了。
他没想到大业的梦想这么快就夭折。
他知道姜璇在安家口,于是指使北蛮的人去围城,同时在路上拉了三道埋伏,阻止援军去救援。
无论是擒住姜璇又或者是杀死姜璇。这对领军的林翊都会造成打击,到时,他们再一围合,将林翊带的军队给灭了。
到时候,就算朝廷还有兵马,也阻挡不了他进攻京城的脚步。
只是纳达那个废物,竟然一事无成,还折了那么多人进去,幸好,那都是北蛮的人。
更不妙的是,他也得到消息,他的孙儿,那个一直都给予厚望的孙儿,竟然投靠了朝廷军!
在他的谋划里,他让自己得力的孙儿进京,就是为了麻痹朝廷,然后会再想办法将他救出来。
没想到,他竟然投靠朝廷!
一想到这个,许老伯爷又恨又恼!
他吩咐身边的人,“将留在世子身边的暗棋启动!”
那人迟疑了下,“老太爷,一定要这样做吗?”
暗棋启动,不做别的,只要许彬给斩杀即可!
许老伯爷冷酷的道,“必须这样做,我许邺,什么人都不恨,最恨的就是背叛者!”
虽然,他自己就是一个背叛者!
“也许世子投靠了朝廷也不是坏事,到时,总能为京城的女眷谋得一点生机!也许,这也是世子的用意。”
下属想了想,还是又劝了一句。
“哼,女眷们需要什么生机?只要我们败了,你以为她们还能活下去吗?
再说,许家的男人都死光了,要那些女眷做什么?让她们好活着去改嫁吗?”
“世子死了后,京城的女眷也都一个不留!记住!”
许老伯爷冷冷的看了眼下属,淡漠的吩咐道。
“是。”下属心头一凛,垂头应诺。
……
姜璇躺在床上,看着角落里林翊换衣服,加上被窝的温暖,心里渐渐的放松下来,大约,有他在的地方,她就是最轻松的。
她闭上眼睛,慢慢入睡,半梦半醒的时候,被林翊叫了起来,喝了一碗姜汤,大约是太过劳累,浓浓的姜汤也没能让她清醒过来,喝完了,又倒头大睡。
再醒来时,已经是傍晚,外面的雨也已经停了。
她晃晃悠悠的去了帅帐,里头只有林翊在,“你醒了?”
林翊朝她招招手。
姜璇见营帐里没有其他的人,于是坐在他的对面,问,“我爹他们呢?还没回来吗?”
“他们在城内,安排战后事宜”林翊将她拉到身边坐下。
“凤岭城内的尸首都需要处理,武器,装备要回收,打扫干净就要张榜让那些逃亡的百姓回来,重新恢复日常生活,反正林林总总的事情多的很。”
姜璇点点头,看来回京估计还要很长时间。
“叛军怎么样了?”她又问道。
“顽强抵抗的都杀了,投降的绑了,逃跑的在追。”他有些遗憾,“可惜没抓到许邺,让他逃走了,你爹已经派人去追了。”
“那个被许邺拉出来说是父皇遗孤的家伙吓的自尽了,叛军现在就剩许邺那一股,被彻底清理掉是迟早的事情,到时候也可以和天下百姓交差了。”
许邺的主力被打散,北蛮那边派过的援军也在安家口那次被打的七零八落,至于南燕那边,慕容寒已经控制了局势,慕容会这会很难再给许邺派来援军。
许家这场叛乱,已经到了该落幕的时候。
不过,斩草不除根,将来,谁知道会不会又出现一些乱子,所以,许邺是一定要找到的。
姜璇琢磨着许邺他们该会逃到哪里去。
雨停了后,天也放晴了,只是树上的叶子被雨水打的一片不剩,终于,入冬了。
除了姜璇,所有的人都很忙碌,林翊在凤岭城里主持恢复城中正常生活,新的官员还在赴任途中,要到交接的时候,才算完事。
姜崇则是带着人寻找许邺的踪迹,希望能够早日将许邺捉拿。
姜璇也从帐篷里搬到了城内,将府衙的一处院子收拾出来,暂时住下。
这日,姜崇来找姜璇,直接开门见山,
“阿璇,你要不要先回京去?无论宫内宫外,知道你出京的消息,大家都很担心,虽然说当时出京的时候你留了信,可到底太皇太后年纪也大了,皇后固然好,可到底不是亲儿媳。
上皇如今在外头,你要不要……”
姜璇没有反驳,也很乖巧的点了头,“爹,你如果抓到了许邺,一定要让他活着回京,我答应了珠儿,要让她亲眼看着许邺死去。”
对于许氏母子三人,姜崇并没什么好感,当初认下两人,不过是觉得孩子无辜。
但姜璇的要求他也不会不答应,于是点点头,“知道了,我给你安排人手,到时候护送你回京。”
对于那位传信士兵的话,姜璇起先并没有相信。
当她在帅帐没看到林翊后,心乱了!
她出了帅帐,又继续在其他几处地方找了,依然没见到林翊的身影。
她蓦然想起当时那个士兵说的也可能是父亲时,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她回了营帐,将头上的发髻打散抓成一条马尾扎在脑后,碧云和碧婉纷纷上前,
“娘娘,您要上战场?”
“我要去把他们找回来。”姜璇道,走到桌边,将林翊给她的那把袖弩绑好,腰间挂了一囊箭。
“不管是长生还是父亲出事,我都怕。”
“那奴婢跟着娘娘前去。”碧云,碧婉两人纷纷跟着一起武装自己。
姜璇摆摆手,“碧婉跟着我去,碧云,你去营帐的其他各处再找找,看看上皇在不在,告诉他一声。”
她顿了一下,又道,“算了,不用找了。”
不管怎么样,她都上了战场,林翊去了她可以去找他,和他并肩作战,不管是他或者是父亲受伤,她都可以将他们带回来。
如果他没去,那最好。可万一让他知道自己上了战场,到时候又要追过去,就不妥了。
不过,她还是让碧云留守在营帐里,这样也可以给她打掩护。
她刚出了营帐,就碰到了许彬,见到姜璇一身戎装,分明是要上战场的样子,许彬惊诧道,
“娘娘……你这是要去战场?”
姜璇微微点头。
“太危险了,你不能去。”许彬抿了抿唇,拦在她的身前。
姜璇抬头,看着他认真的眼神,皱眉道,“我与许世子非亲非故,无需世子这些关心。”
她垂下眼眸,这一路来,她知道许彬和许家人不一样,否则如今也不会站在这里。
可她还是忍不住,迁怒,忍不住捏紧拳头。
许彬在那些后来的伤兵口中知道当时姜璇是如何带着众人抗敌,她在城墙上,挥舞着长剑,斩杀着每一个妄图爬上城墙的北蛮士兵。
她和他见过的任何一个闺秀都不同,她是最奇特的存在。
这样的她,让他如何不爱?
许彬内心种种,姜璇并没有察觉,她抬手,“还请许世子让开,不要妨碍本宫!”
她将身份摆了出来。
许彬明白她的意思,他心中有酸涩蔓延开来,他低着头道,“如果你要去,请允许我跟着一起,否则,我不会让开的。”
姜璇笑了,“许彬,我不需要你陪。”
她平淡开口,看着面前人垂头模样,脑中闪过许多。
许彬盯着她,心里有些尖锐疼起,然而他仓皇无措,只能低头道,
“是,我知道,在某些方面我是没资格说什么,我的家族,是做错了,我可以弥补,罪早晚有赎完的一天。”
“这一辈子,我不会骗你,也不会害你,我可以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守着你。”
“我不需要你的回报。”
姜璇轻笑出声来,绕过他,径直的往前去。
也不管许彬是否有跟在身后。
从他们驻扎的大营到前方战场并没有太远的距离,姜璇借着雨势还有黑夜,很快就摸了过去。
步兵攻城,弓箭手在后面给他们打掩护,那些弓箭手见到姜璇,有认识她的弓箭手顿时大惊,
“娘娘,您怎么跑这里来了,这里太危险了,快回营地去。”
姜璇没说话,而是看向城墙那边,一夜过去,天色麻麻亮,墙头上,两方的人马依旧厮杀在一起,城门并未和那位传令的士兵说的,被打开了。
平叛军依然在猛烈的朝墙头上涌去,城楼上,姜璇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一名穿着甲衣的年轻男子。
那是许家的男丁,从前在京城,一直是以纨绔出名,可现在他正在镇定自若的指挥着叛军和朝廷平叛军作战。
姜璇越过弓箭手们驻守的掩体,朝城墙处走去。
身后许彬和碧婉轻巧的跟了上去。
守在她的身后,护卫着她。
许彬时不时的帮她击挡从墙上射下来的流箭。
后头,弓箭手见她冲了出去,顿时将箭道调整向姜璇前进的方向,一同给她做掩护!
姜璇冲到墙根处,顺着架起的云梯爬上去,她的脚勾在云梯上,搭弓出箭,箭矢朝墙头上指挥的许家子弟飞去。
一箭出后,第二支紧跟其后,一箭落空,后面的直接穿过对方的喉咙。
许家的男丁倒下前,不可置信的看着那支箭,双目凸瞪,随后身体倒了下去,像风干的腊肠,挂在墙头。
墙头的指挥死了,叛军微微乱了起来,姜璇快速的爬上墙头,腰间囊袋里的箭飞快的少下去,墙头上的叛军也一个个倒下。
姜璇沉着,冷静地,一次次出箭,箭无虚发,支支命中目标。
她心无旁骛,身后许彬和碧婉是她最好的保护伞,还有后面平叛军见到她上来,也纷纷的围在她的身边保护她。
当她下了城楼,到了城内时,眼前是大混战,到处都是呐喊厮杀,处处都有抛飞的血肉,她没有犹豫,而是直接冲到城门边,冲过去,要将城门打开。
到得城门时,已经有穿着叛军服饰的士兵在对着那堵在门前的大石为难。
这是许老伯爷的命令,城门用大石封住,不能进,不能出!
那穿着叛军服饰的士兵,是早前就混入城内的斥候。
看到大石,姜璇也明白,为何斥候成功入城,而城门却没有及时开启的原因了。
同样也是为何叛军没有放很多人手在城门口的原因了。
这样的大石,外头的攻城木根本就很难撞开,同时,就算里头有人想要打开,也很难。
许老伯爷不愧是几十年在兵部尚书位置不挪窝的人。什么都已经想到了。
这样的人,奈何做贼!
“草,你怎么在这里?”一个满脸大胡须的男人过来,看到姜璇,脱口而出。
这位口出狂语的,正是姜崇。
平叛军进入到城内,开始巷战,但上来的人少,必然是扛不过平叛军,正巧有士兵过来禀报城门口被堵,他急忙过来看情况,没想到竟然看到那不该出现在战场的人。
关心则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