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太瘦了,肉不好吃……我会点武艺,我去帮你打野物好不好?”
林翊听到这话,顿时好笑不已,他刚要回话,侧耳听了听,出声道,“我在这里。”
这个野人竟然会说人话,还说的不是带着口音的江南话,是正宗的官话……
他难道不是野人吗?
姜璇心下微惊。
林翊看了看被咬破的手,外头传来一道声音,“爷,他们走了。”
“嗯,走了。”他回道。
外头来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林翊看了看缩成一团的女子,蹙了蹙眉,常远是太监,看了她这个样子,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不过,片刻,他还是出声道,“你先去别处看看,确定他们真的走了。我还想多呆一段时间,不能让小九反悔。”
外头常远道,“那小的去另一边看看。”
林翊说话的时候,姜璇在一边惊疑不定,这人究竟是什么人?如果不是野人,怎么这幅打扮?还能说一口流利的官话。
她背靠着凉凉的大石头,虽然已经五月,天气热了起来,但这会还是有点打冷战。
她心头还是有点害怕,这个人好像在躲什么人,会不会因为她识破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所以会被杀人灭口?
她心头正惴惴时,就听到那人问,“你的左脚,可是伤到了?”
姜璇没想到他会这样问,下意识抬头,左脚也望湿哒哒的裙子里缩,然后她就听到那男子带着轻笑,道,
“你放心,我不灭口,不过是和友人在玩闹,你没听到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姜璇却没有真的放下心来,这个人说不定是骗她的。
她本来想装作又聋又哑,又不会写字的人,可没想到那男子似笑非笑,慢条斯理的看着她,道,“你坐在石头上,我瞧瞧你的脚。”
姜璇垂着眼眸,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林翊见眼前的姑娘和鹌鹑一样,缓缓道,“真是个小可怜,耳不能听,口不能言,若是这脚也伤了,瘸了,以后可怎么办哟……”
他说道最后,笑了一声,满是揶揄。
姜璇觉得眼前的人真是个奸诈狡猾之人,真是倒霉,早知道还是乖乖的在边疆父亲的身边呆着了,要是在父亲身边,哪里有今天这样的事情啊?
先是成了只落汤鸡,接着又碰到个这样奇奇怪怪的人,也不知道能不能跑得掉。
她越想越觉得愤怒,左右就这样了,还不如搏一搏,说不定这个人不是坏人,还能让她回去找那些人算账?
她闷声不吭地找了个平缓点的地方爬了上去。
林翊背手而立,淡淡地看着姜璇爬上去,挪来挪去地找好位置坐下,他偏头咳了咳,走了过去,弯腰想看看她的脚伤势如何。
姜璇一直防备着,见这人竟然要抓她的腿,慌忙一蹬。
入手一片滑腻。
林翊疑惑的抬头,先是看了看石头上的小人儿,再往下,就看到她按在自己胸前的一双手,白生生的。
姜璇再怎么样也是一个小姑娘,火急火燎地收回手,还甩了两甩。
林翊不以为意,蹲下身,说道,“冒犯了。”
他一手抓着姜璇的脚搁在自己的腿上,在脚踝周围来回按了几下。
他上身光着,姜璇眼神游移不定,想要看,又害怕看,不知道将眼神往哪里放,脚踝处被按的有些疼,眼泪都要出来了。
林翊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姜璇扁了扁嘴,觉得家丑还是不要外扬的好了。
林翊按了按,将她脚踝轻轻转了几下,然后就放开了,道,“伤的不严重,只是短时间不要太用力了,将养几日。”
“你家在哪里?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说完,又摇摇头,他真要将人送回去,大概,这个姑娘的清誉也没了。
于是道,“我去看看外面有没有寻你的人,不过你放心,我会暗中将他们引过来的,今日的事,姑娘就烂在肚子里吧。”
姜璇没想到这个人倒挺为她着想的,她好像误解他了……
林翊说完之后,转身就出了石洞。
姜家原本住在京城,但去年姜老夫人身体不适,要到气候温暖的江南调养,经过皇上的同意,姜家举家迁到江南来了。
而姜璇则是年前才被姜老夫人接到身边来的。
姜璇被人送回家的时候,一进门,就听到她的妹妹姜珠儿正在和姜大夫人哭诉,“娘,娘,我疼。”
姜璇只觉得奇怪,明明落水受伤的是自己,姜珠儿哭个什么?
她站在那里,里头姜大夫人正心肝肉一样的哄着姜珠儿,又将她的衣裳脱了一看,青青紫紫,顿时心疼的泪如泉涌,“我的儿啊。”
姜珠儿一见自己身上的伤口,差点哭的换不过气来,半响才稍稍止住了哭,伏在姜大夫人的怀里,
“娘,是姜璇将我拉下水的,她自己落水也就罢了,还要连累我,娘,你要给我报仇。”
姜大夫人不是蠢人,她道,“你说姜璇拉你落水?怎么可能,此刻她自己都生死不知,怎么拉你落水的?”
不过,还是气的双手发抖,幸好,她残存着一点理智。
“你放心,如果真的是她,娘绝不饶她!”
声音之大,外面的姜璇听得一清二楚,不只她,闻讯而来的姜老夫人也听见了。
姜老夫人是听到说姜珠儿落水,过来看看,没想到碰上了刚刚回来的姜璇,此刻姜璇平静地立在那里,面上波澜不惊。
她心头叹了口气,姜璇是大房元配留下的孩子,早先,就算大儿媳再不喜欢元配留下的孩子,可从来不会留下把柄,今儿是怎么了?
姜珠儿,一听名字,就是大家的掌上明珠,不仅仅是大夫人的眼珠子,姜老夫人也是喜欢的人,最起码,姜璇这个在边关长大的孙女就没姜珠儿受喜爱。
姜老夫人进了屋子,姜璇紧随其后,一入内就对上了姜珠儿那杀气腾腾的样子,还有边上姜大夫人。
“璇儿,你自己落水就罢了,为何还要将你妹妹拖入水中?你这是什么居心?”姜大夫人瞪着眼睛看向姜璇,脸色阴沉的能滴下水来,仿佛姜璇如果回答的不好,她的手立即就要抬起来打人。
“拖入水中?”姜璇冷笑一声,“母亲何不问问你的好女儿,对我做了什么。”
萧越说看十年,并不是接下皇位,而是如同皇上中毒昏迷那样,和内阁大臣一起,处理朝政。
这样看起来也很不错,皇上可以逍遥自在十年。
不过,这样的让步并没有让皇上松口。
他只是含笑看着萧越,那笑容让萧越觉得他再继续笑下去,会忍不住上去痛揍他一顿。
原来,皇上如果任性起来,是如此的任性。
一国之君,能这样玩吗?
他竟从来不知道皇上还有这样幼稚的一面。
只见皇上背着手,迈着优雅而沉稳的步伐,带着他那想让人揍一顿的笑容,缓缓的走到偏殿门口。
门缓缓的被打开,萧越随着开门声望过去,只见门口站了很多的大臣。
可以说京城中五品以上的官员都来了,乌泱泱的站满了大殿。
皇上回身,拉着萧越的手,走到门口的玉阶上,看着下面立着的大臣,
“萧家满门,上有忠肝义胆,萧越有勇有谋,于我社稷功德甚高,胸怀天下,朕自中毒以来,深感疲乏,恐大限已至,故今日禅位于晋王萧越。”
再没有多余的言辞,常远捧着皇帝的冠冕,龙袍,以及玉玺走了过来。
皇上这样,萧越是受也得受,不受也得受。
此时在晋王府等候萧越归家的顾念,是如何的也不会想到,不过是进宫一趟,萧越的身份就变了。
直到消息传来,她都还有些怔然,忽然想到张一平当时给她批的命,贵极!险极!
她本以为就这样平和的过完一生,有爱人,孩子,亲人陪伴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
却没想到,命运来了一个大转变,她那杀星一样的丈夫,竟然将她的另外一个命格给显现出来了。
她心里说不出的滋味,甚至有点哭笑不得。
一直到萧越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才有点真实的感觉。
眼前的男人,早就褪去了初见时的阴冷,此刻面红耳赤,抓耳挠腮的站在她的面前,
“念念,对不起,我接下来没办法带你去看江南的美景,还有塞外的天地玄黄了……”
“不过,旭儿已经七岁了,等到他十五岁的时候,就可以轻松下来了……”
他小心翼翼的看着顾念,将姿态放到最低,仿佛他不过是个在妻子面前食言的普通男子,不是王爷,也不是未来东离的帝王。
他不惜将自己的儿子给算计上,只为了让眼前的人儿能够原谅他。
无论顾念之前心头有什么想法,见到眼前这个低声下气,讨好自己的男人,此刻也都已经消散了。
他是她的爱人,他在哪里,她自然在哪里。
她瞧着忐忑不安的萧越,大眼睛轻轻眨了眨,笑嘻嘻的道,“旭儿会埋怨你的。”
笑意在他的眼角蔓延开来,他将顾念一把抱了起来,转起圈来,惹来顾念的惊叫,还有外头青叶撩开帘子一看,随后又惊慌失措的退了出去。
萧越畅快的笑了起来。
昭元六年十二月,‘重病’的永康帝林翊禅位于晋王萧越,去了城外的行宫养病,称太上皇。
翻过十二月就是新年,正月初六,诸事皆宜,晋王萧越登基为帝,尊永康帝为太上皇,太后为太皇太后,依然住在永福宫。
晋王妃顾氏为皇后,嫡长子萧曦为太子,沿袭永康帝的年号昭元,同时昭告天下。
萧越的登基大典没有特别的隆重,但那天的天气特别的好,大概唯一特别的就是登基大典之后的封后大典了。
但萧越并未按照从前的登基大典的规矩来,原本他就不是个规矩的人。
他从玉阶之上一步步的往下走,走到顾念的身边,左手捧着玉玺,右手牵着顾念,带领着她走到最高之上,然后转头对顾念微微一笑。
朝臣们齐齐跪拜,三呼万岁。
而萧越写的册后诏书,更是让天下的女子羡慕不已。
“朕之发妻顾氏,福泽深厚,温婉贤德,钟灵毓秀,聪慧无双,天下难得,伺朕事必躬亲,实乃女子之典范,端为母仪天下者,朕得此妻,实乃上苍厚爱,今特立此昭,昭告天下……”
这道册后的诏书不但在朝上念一遍,在封后大典上念了一遍,又有专人在顾念面前念了一遍。
所有的人听到这封诏书,简直怀疑这不是一道封后诏书,而是萧越当着天下人给顾念表白的情书。
什么叫钟灵毓秀,什么叫聪慧无双?天下难得?
还什么朕得此妻,实乃上苍厚爱?
这让天下单身男子该怎么办?
又让那些面对丈夫侍妾通房一大堆的妇人该情何以堪?
不管天下人怎么想,反正萧越就是这么做了。
太上皇林翊还未离宫,有一些事也还是要交接的,只是如今他是红光满面的,让萧越看一次,磨一次牙。
“小九,以后江山就交给你了,让你受累了。”林翊拍拍萧越的肩膀。
萧越斜睨了他一眼,“你准备先去哪里?你出去没关系,一定别将我派给你的人给甩了,也好让我时刻知道你的行踪。”
林翊的目光闪了闪,漫不经心地道,“我带着常远就行了,别的就不用了吧。”
“你将我派给你的人甩了试试看?你会撂挑子,我也会,要不是看你可怜,鬼才做这个什么皇帝。”萧越咕囔道。
真正做了皇帝和当时辅助朝政根本就不一样,那些朝臣什么事情都要他来做决断,一点芝麻小事都要经过他的手。
他已经可怜的很久没和念念一起用膳了,晚上回寝宫念念也早就睡下了,他们已经有好多时日未曾鱼水之欢了。
他这会恨不得旭儿马上就十岁,对,他已经等不及旭儿十五再将朝务丢给他,准备在旭儿十岁的时候,就将宫务丢给他,自己带念念“微雨竹窗夜话。”“暑至临溪濯足”,“花坞樽前微笑”,“抚琴听者知音”,逍遥如同神仙。
正当萧越在畅想的时候,外头常远来报,说淑太妃来了。
淑太妃自然是林翊的妃子,萧越再次叮嘱林翊不能将他派过去保护他的暗卫给甩了,就离开了。
淑太妃进去的时候,林翊正在和常远说话,让常远随意收拾就行。
“皇上,您难道真的就此放弃了皇位吗?”淑太妃给林翊请安后,咬着牙问道。
林翊望着淑太妃,蹙眉道,“你这问得是什么话?到了今日,你脑子里还抱着什么不该有的幻想?”